校尉一會兒道,“二十板子已經打完了。”
陸炳冷冷的問下麵的人,“你可曾想起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地主見板子停息了,因為不用再分擔精力應付疼痛,立刻急急快速的喊道,“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那種極快的呼求似乎是如果這一刻不說,下一刻就沒有機會了。
陸炳示意了一下一個校尉,那校尉稍稍用力打了一下在地主身上。緊隨著地主忽然“啊”的尖叫一聲,這像是忽然見到一個無比恐怖的東西所發出的一種本能的近似與野獸般的驚叫,因為如此的尖銳反倒襯托出剛才那抑揚頓挫的討饒聲有些像無病呻吟。
“我想,我想,”地主回答的聲音有些顫顫巍巍,似乎方才的尖叫太費力氣,於是現在還需要伴著喘息才能恢複。
陸炳對著空氣冷笑道,“你可要想快一些,我的手下耐心都不太好。”然後眼睛示意另一個校尉。
那個地主又“啊”的叫了一聲,第二聲叫聲倒像是在跟剛才後麵尖叫的應和,沒有先前的那樣銳利,但是依舊是尖尖的喊叫似乎要刺破什麼。地主急急道,“我前些天誣陷一個奴婢偷錢,逼她順了我。”
陸炳沒有說話,漫不經心的用手彈了彈桌子。校尉會意到,又打了地主一下。
地主又叫了起來,立刻道,“我,我,我還占了人家的地。”
就這樣地主一邊被打,一邊招著自己各種不法的事情。就聽到地主的聲音越來越沙啞,最後竟然有些像鈍鋸子拉過木頭那種挫挫的聲音。
陸炳道,“來人,拿一杯茶水來。都怎麼招待客人的,客人嗓子若是啞了還能說話嗎?”
就有人拿來一杯水,湊在地主的嘴邊,喂他喝下去。地主還來不及升起疑惑,思量這位長官是仁慈還是殘忍,新一輪的審問已經又開始了。地主不斷講著自己做的事情,後麵的板子卻越飛越快。地主已經沒有了高聲呼叫再應和板子了,隻能是在招供中,加上幾個“啊”的呼叫作為停頓。
“住口,” 陸炳忽然喝道,“剛才這一樁事情,你已經講過了。你這不是誠心糊弄本官嗎?給我堵住他的嘴,重打二十板子再問話。”
校尉很快拿來一塊布堵住地主的嘴巴。就聽到嗚嗚的那種被截斷的呼叫。
過一會兒,校尉拿開地主口中的布,地主大口的喘息聲充斥了整個房間。陸炳道,“你好好的想清楚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如果你再敷衍我的話,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那種板子下的反省又開始了。地主的呼叫已經沒有先前那樣中氣十足,交代的聲音似乎不再是從嗓子中出來,而是隨著吸氣呼氣從胸腔中出來。而中間夾雜的呼痛聲就像是被砍首的人被一刀切偏在右邊發出的漏氣的聲音,如果仔細聽還可以聽到血啵啵啵冒著泡向外湧的聲音。
慢慢的似乎胸腔也不足以支撐那交代的聲音,交代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有些像從鼻息中,斷斷續續的飄忽出來。那夾雜在中間的呼痛聲,也沒有了生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冒出來。陸炳示意校尉住手,然後道,“算了,我也沒有興致陪你等。我現在問你一句話,你府上的所有人包括奴婢家仆都登記在冊嗎?”
地主聽了這句話,如同被雷擊一般,忽然意識到是什麼事情,立刻道,“小人知錯,小人知錯,小人知錯。”那個聲音就像是在懸崖邊上的人抓著一個樹上的枯枝,明明已經看到樹枝在折斷,還拚命的拉著的感覺。
陸炳道,“你蓄意隱瞞官府,養一些孔武有力的人在家中,您這是為什麼而準備呢?”
地主的聲音像被一下子用一根細絲拉懸到半空中,叫道,“大人明鑒,大人明鑒,小人一時糊塗,不過是貪圖一些小便宜。小人絕對沒有異心,絕對沒有。”那聲音急促而又尖銳,像是錦帛撕裂,又像是拉斷琴弦的反彈,然而這樣的急促和尖銳中又失去了所有的底氣。
“你放心我量你也不敢,” 陸炳聽到那沒有底氣的求饒,溫柔的冷笑道,“不過聖上已經頒布政策,鼓勵流民去荒地開墾。你這樣做豈不是故意反對聖上的決議?”
地主的那聲音似乎好不容易著地了又匆匆的爬起來,還有些驚惶失措的道,“小人一時油蒙了心,大人明鑒,大人明鑒。”
陸炳冷笑道,“堵了他的嘴,再重打二十大板。”說完就走了出去,身後依舊是嗚嗚的聲音,不過這樣的嗚嗚聲,倒有些像是潮濕的炭在火中燒了之後發出的噗噗聲,沒有先前的尖銳,隻是認命似的嗚咽著。
陸炳出了刑房,經過回廊繞到刑房後麵,問道,“可曾都記下來。”裡麵那個拿著筆的校尉,道,“都記下了。”
陸炳點點頭道,“過會兒拿給李僉事,讓他算算這個地主各種條條目目加起來需要交多少贖罪銀。不要急著一下子全部要回來,可以每月約定一個時間收一個不高不低的數目,以後若是違了時限或是缺了數目,再請他來這裡做客就是了。反正我們這裡招待的茶水和奉陪的人都不少。”停了一下,陸炳又道,“至於利錢就按照官方的利錢算好了。”
陸炳出了詔獄,歎了一聲,本以為自己會有一些不適,或有一些遲疑,沒想到卻什麼感覺都沒有。抬頭看看天空,明淨得連一絲雲都沒有;再看看自己的手,似乎應該有一些陰影,但是實際卻白淨得什麼痕跡都沒有。陸炳輕輕又歎了一口氣,隨意騎馬到了南郊,就見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小孩子走向招募流民的地方。看到那個小孩一蹦一跳的,似乎充滿了快樂和希望,陸炳終於微微露出這一天中唯一一絲真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