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出爾反爾
嘉靖二十四年。
詔獄。
陸炳走到楊爵的囚牢前麵,讓人開門。楊爵問道,“你從哪裡來?”
陸炳道,“賀喜而來。恭喜你囚禁之災已滿,如今可以出了這裡了。”楊爵一愣,曬笑道,“果然獄中無歲月,寒儘不知年。”(注:原來句子是“山中無甲子,寒儘不知年”,出處就是那個句句玄機的西遊記。)
陸炳讓人把包袱送上,裡麵是包好衣服和銀兩。楊爵打開一看,對陸炳一笑。陸炳派了一下錦衣衛送楊爵出去。
十餘日後。陸炳正在南鎮撫司。一個小太監過來傳上諭,著錦衣衛緝拿楊爵。陸炳看著小太監離開,對沈鏈道,“我們走一遭吧。”
一位老奴為陸炳沈鏈開了門。楊爵笑著從裡麵出來,道,“怎麼知道我在喝酒,你們也來湊熱鬨?”
陸炳道,“對不起,奉了上諭。”楊爵麵色一下子灰暗下來,但又不想顯得過分失禮,隻能道,“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聲音一遍遍的低沉下去,最後低不可聞。
陸炳反倒不知道說什麼了。楊爵道,“我進去跟妻兒講一聲。就隨兩位大人走。”陸炳聽到楊爵無意稱呼起大人來,右手拇指不覺掐了一下食指。
毓德宮後殿的西屋。
朱厚熜見陸炳走進來,便吩咐眾人退下。陸炳徑自去了屏風的後麵,環顧了一下周圍,拿起案上的麈尾。朱厚熜見陸炳不說話站在床邊手持白玉柄麈尾。就見他的手與白玉顏色融為一體,不禁想上去握上一握。(注:這個麈尾,大家先理解成用麈鹿尾巴做的道士用的拂塵吧。後麵解釋。)
陸炳故意不看朱厚熜,目光停在靡靡絲垂的麈尾上。白麈珍惜何如?無法居與青山幽穀。曾被養入皇家,飼以珍草又何如?最後不過是被取華美流彩之尾,啖稀有珍美之肉。陸炳想到在羈中的楊爵與沈束兩個隔著木柵一起研究《周易》。兩人句句珠玉的辯駁倒給森然的詔獄平添了幾分書卷的柔綿。
朱厚熜見陸炳不看他隻是淡淡的立在床邊。趴到床上朱厚熜有些不解的想,從什麼時候陸炳開始這樣對他了,應該是壬寅宮變後吧。這個陸炳仗著自己對他的依賴越發的膽大妄為了。忽然一聲玉敲擊在皮肉上的聲音,隨即是一道劇痛。朱厚熜緊緊的皺了一下眉頭,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主動趴下的?陸炳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就算自己不趴下,陸炳又能何如?
又是一下打下來。朱厚熜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給自己後麵留著一些遮掩,因為這樣總算痛不會如此直接,而且不必感受那玉瞬間的冰涼。算了,留著也沒有用。那位是武狀元出身,自己掙紮不過他。
再一下落下的時候,朱厚熜差點呼出聲音來。朱厚熜悶悶的想,這是道家的東西,你陸炳自己不理齋醮的事情,但好歹也尊重一下法器可好。可惜自己每次還為兩個代禱,他卻總是這樣對自己。一下下的擊打聲音越來越緊了,好像後麵那個人已經用順了手上的工具。趴著的朱厚熜不禁想求饒,心道,那是白麈尾,那是白麈尾,你也珍惜一下好不好,現在皇家南苑數目白麈也不多了。朱厚熜卻也不敢用麈尾做借口,雖然陸炳不說什麼。朱厚熜其實很清楚陸炳的邪氣從哪裡來的,當彆人來報說陸炳親自去楊爵家的時候,朱厚熜就知道陸炳生氣了。對任何人都可以說齋醮問卦,唯獨對站著的這個人沒有辦法理直氣壯的說。而且以前很久之前還可以說,這些年越發的自己不願意在他麵前亂提了。朱厚熜沒有辦法與陸炳解釋道,卦曰楊爵還應該囚禁否則無利宿主。朱厚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陸炳麵前,說到齋醮的事情一點也不理直氣壯。算了,自己是主子,應該讓讓這個小氣的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