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道,“皇上,不要再說了。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朱厚熜見陸炳始終不肯轉過身。望著冰冷倔強卻又微微顫抖的背影,朱厚熜不知道說什麼。站了許久許久,將陸炳始終不肯回頭,明明知道他在哭,他淚痕滿麵,但是卻不能為他撫去眼淚。自己還是離開吧,是不是自己離開了,至少他不會落淚?朱厚熜轉身離開,將那個背景留給了幽暗陰冷的書房……
幾日後,黃錦再次來到近郊那處莊園。黃錦道,“指揮使,請隨奴婢入宮。”陸炳問道,“什麼事情?”黃錦道,“懲處下來了。”陸炳點點頭,沒有說什麼話。
黃錦道,“指揮使,不是皇上的意思。但皇上也得給內閣一個交代。那天皇上與首輔吵了起來……”
陸炳道,“皇上的難處我知道。什麼懲處?”
黃錦道,“廷杖三十。”
陸炳苦笑的微微點了點頭,說,“既然是廷杖,我在午門受罰就是了。不必入宮了。”
黃錦道,“指揮使……”
陸炳道,“你回去吧。皇上的心意,我知道了。”
午門。
陸炳被按在地上,可以感到蕭瑟的風吹過身後。周圍很靜,靜得連地上灰塵飛起來的聲音似乎都聽的見。藍藍的天籠罩著空曠的場地,被按在下麵的人那樣的渺小,似乎隨時等被宰割。
忽然一聲“行刑”的喊聲,一下子衝上雲霄的。之後又是一片寂靜。陸炳感到棍子擱在自己腿上,後麵露出的部分在那樣的漆紅粗大的棍子上麵似乎涼意更加深了。心底有一絲恐懼潛上來。這樣的場麵是群臣要的交代吧?當第一次承認自己殺人,朱厚熜下詔不再過問的時候,群臣就對皇上的偏袒有所言辭。這次見首輔要對付自己,也許積蓄幾年的不平一下子就爆發了。皇上若再護著自己,隻怕以後鬨出的事情更加大。現在皇上護著自己,以後呢?皇上越是偏袒,隻怕群臣越不滿自己,以後若自己不在了,隻怕會為禍子孫。也罷,舍了這臟的身軀,讓眾人來羞辱踐踏嘲弄好了……
忽然有重壓從後麵傳來。有一點涼,應該是頭上包金的廷杖擊打在後麵了。廷杖開始了。校尉應該沒有用力,畢竟被按在下麵的是頂頭上司,萬一來一個事後算賬那麼誰也跑不了。
同時傳出的還有嘹亮的唱數聲。周圍一切依舊很靜,靜得聽到棍子呼嘯過風的聲音,聽到棍子落在後麵的聲音,聽到換校尉執棍的走路聲,甚至靜得還會聽到那隔著宮牆裡麵的人轉杯盞的聲音……他曾經說,“茶涼了,不要喝。”他總是一次次想給自己溫暖,一次次想拉自己到保護的羽翼下麵。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真的對不起。我曾許諾,站在那裡是給你一份支持給你一份勇氣。可是我現在卻給了你為難。其實這樣的杖,我應該受,因為我沒有好好的對你……
棍棒在沒有任何遮掩的後麵肆意的踐踏著。誰告訴我,怎樣才是好好對彆人?為什麼我費勁心思的那種種好意和保護,彆人毫不在意,抓住機會就不惜一切的淩辱。我順了你們的心意終於如同爛泥一樣的任棍棒碾磨,是不是你們就會額手相慶,放過我和那宮牆裡的人?難道你們就容不得他的一點點偏袒嗎?我就算驅趕流民,你們竟從喬詔延伸到我圖謀皇上的親兵,延伸到圖謀不軌上麵。到底是誰血口噴人,是誰居心叵測,是誰其心當誅?
陸炳稍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脫離這樣的轄製,因為這樣的罪自己怎麼認?上空忽然傳來一聲孤雁的叫喚聲。那聲淒厲的鳴叫,是失群的人無助彷徨的哀求。那條條目目是自己陳列上去的,是因為自己不想那重重宮牆中的人也似孤雁這般的孤單。是,我是如魚肉如草芥一樣被按在這裡任意宰割,但我知道有一雙如水的明眸在注視著自己的,在自己喪失自尊沒有遮掩的後麵蓋上一層柔柔的輕紗。在那微薄的溫暖中有我也有他,隻有我也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