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

“好，開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住什麼地方？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餘渺！渺小的渺！”

“然後呢？”

“綿羊！”

“........”

7: 00

年輕的女孩兒安靜的盤坐在護床上，怔怔地向前望著。中年護士利落地推著床架，步子邁得很快，這條圓形地走廊上太冷清了，女孩兒不會說話，護士不必說話，彎彎延延地走了很久，一直消失在某個房間裡，都隻有輪子碾在瓷磚地上巨大地沉默聲。

12:00

“綿羊！綿羊——啊——”

女孩兒被按在床上，不停地喊，她很疼，但不知道說疼，隻知道“綿羊、綿羊”得叫喚，她掙紮地真的很厲害，凶狠的護士隻能一個接一個叫來彆的凶狠的護士，然後把女孩死死按住。她不知道什麼是疼，她喊“綿羊”是因為她需要打針，需要電擊糊塗的腦袋。她病了，一臉褶子，長著禿頭的英明醫生說她生了腦子上的病，特彆特彆嚴重，所以這個裝滿鋼網地圓樓變成了她的家，於是她隻會自我介紹和念出“綿羊”。

13：00

“綿羊！嗷嗚~”

現在她不疼，是吃飯的點了。女孩從鐵門的小窗裡接過來飯菜和藥丸，很高興地對著空氣分享。她興奮地想要玩“你一口我一口”的遊戲，然後禮貌地詢問，滿懷期待地閃著眼睛，再然後慢慢拉平嘴角，一臉惋惜地瞪著空氣，氣鼓鼓地大口塞飯。過了不久，她故意擺出一副“勉為其難原諒”的表情，又歡喜地和“它”和好如初。

鐵門外麵，凶狠的護士們不凶狠了，她們變得很年輕，嘴角有時候帶著笑，你一嘴我一嘴地笑話著誰，有時候刻薄地抱怨不聽話的病人，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誰叫他們是神經病啊？”

就引得這群女人笑作一團。再然後恐怖地鈴聲響了，她們雜耍一樣又變得滿臉冷漠，分散著走進一個個鐵門內，去命令孩子般控製不住自己的生病的人。隻是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白，生病的孩子是潑然的雨，本身孤單地砸在什麼東西上就已經很疼了，驟然傾盆地威脅其實並不威風。

17：00

今天是周六了，一圈一圈的圍欄底部有很多的人，他們有些是病人的爸爸媽媽，有些是姑姑姥姥，總之就是醫生叮囑的，病人最最最親近的人。生病的人被組成長長的隊伍，然後被一個一個地認領在隨便哪個角落，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裡，那些最最最親近的人會塞給孩子沉重的包裹，擺出沉重的眼神，他們的手掌沉重的擰握，然後他們沉重的告彆。

每到這一天，餘渺就被鎖在房間裡，因為沒有人會在這一天認領她，因為她沒有醫生說的最最最親近的人。大家聚在一樓，很熱鬨，沒人願意看管著這個沉默的聽話的孩子，把她安全的關起來是最佳的辦法。“綿羊、綿羊........”生病的寶貝也會感到孤單，女孩平時的大喊變成了呢喃，慢慢枕頭變得濕濕的，“綿羊、綿羊......”-----寶貝在汪洋的大海裡搖晃著就睡了過去......

6:45

“好，開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住什麼地方？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餘渺！渺小的渺！”

“然後呢？”

“綿羊！”

“........”

...

6:45

“好，開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住什麼地方？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餘渺！渺小的渺！”

“然後呢？”

“綿羊！”

“........”

...

6:45

“好，開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住什麼地方？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餘渺！渺小的渺！”

“然後呢？”

“綿羊！”

“........”

...

...

...

6:45

“好，開始吧。”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家住什麼地方？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餘渺！渺小的渺！”

“然後呢？”

“我今年24歲！我家住在朝陽公路！爸爸叫餘暉，媽媽是陳忱！”

7：00

英明的醫生說餘渺今天很棒，因為今天沒有“綿羊”，她說出了爸爸媽媽的名字，說出了家庭住址，隻是有一點可惜，因為年歲沒有說對。護士冷漠地糾正她，“你今年29歲了。”隻是聽話的寶貝今天不聽話了，她不滿的不停大喊“24！24！”，然後好久好久過去了，寶貝又怔怔地望向前方，安靜的被推進某個鐵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