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小透的那個男朋友?”河野婆婆看見他,微微一愣。
“婆婆,透呢?”他連忙上前,急切的問道。
“那個孩子,也是可憐。”河野婆婆歎了口氣。
“出什麼事情了嗎?”他問道,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從他心裡升起。
“你是和小透分手了嗎?”河野婆婆問。
“我們沒有,我隻是、隻是去集訓了。”真田連忙解釋。
“你不該走的。”河野婆婆歎氣。他緩緩的說道“那天啊,下午的時候隔壁就傳來動靜,你知道渡邊家的那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混蛋。”河野婆婆說,“我想著他估計又打他老婆了,我們這些鄰居之前也報過警,根本沒有用,那個渡邊還在半夜敲我家的門,威脅說要是再管閒事就殺了我,我一個孤寡老婆子能怎麼辦呢,所以那天下午我就沒敢管。直到我晚上做飯的時候。”河野婆婆頓了頓,手抓緊了肩上的披肩,“我做飯的時候,突然看見,對麵渡邊家窗戶上有血跡。我當時真的嚇壞了,真的是血跡,不是番茄醬什麼的,我打開窗戶甚至能聞見血腥味,我趕快給警察打電話,叫他們趕快過來。”她又深吸了一口氣,“剛剛打完我就看見小透回來,小透一直都是很好的孩子,我不能讓她出危險,我打開門,叫住她。”她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我們就看見,渡邊家的男人,打開了渡邊家的門,一手拿著一把刀,一手拖著他的媳婦,他身上全是血,他媳婦好像、好像已經死了,身上也全是血,還有傷口,他的臉上,他的臉上好像還有笑,我從沒看見過那樣恐怖的表情,我嚇得尖叫一聲,想讓小透進我家,可是渡邊家的男人已經舉著刀衝了過來,我大喊小透讓她快跑,小透就飛快的跑,當時,所有人都看見了,所有街道上的鄰居都看見了,大家都驚呆了,根本沒人敢也沒人反應過來要怎麼辦,然後小透就摔在了地上,那個男人舉起刀就往小透身上砍,幸好這個時候警察來了,一槍把他擊斃了,要不然,要不然小透就…”
河野婆婆停止了講述,她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高大強壯的年輕人渾身都在發抖,他的手死死的攥成拳頭,他死死的咬著嘴唇,黑色的眼睛裡是刻骨的恨意和憤怒。
“你、你沒事吧?”河野婆婆連忙問道。“幸好小透沒事,不然,我也得愧疚一輩子。”
真田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低聲說:“那透,現在去哪了?”
“她去東京了。”河野婆婆拍了拍真田的肩膀,表示安慰,“誰發生這種事情,也不會安心在這裡住下去,不過小透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據說,那天第二天就是東大的考試,小透還去參加了考試,她後來拖著行李來我家,告訴我考上了東大,以後不會回來了,說會一輩子記得我的照顧,我倒希望她能忘了這些事,好好的生活。”
“謝謝您。”真田躬身,河野婆婆回去了,他一個人站在自己和透經常走過的街道上,熟悉的鄰居還有和他打招呼的,他想起了無數個夕陽西下的日子,她拉著他的手,一臉嚴肅的講靈異故事,她奪走他的帽子,他在後麵緊追不舍,他們曾經在河野婆婆家圍牆旁接吻,她笑眯眯的調侃他臉紅,那麼溫柔美好。那個時候,她該多害怕,她的父親,要殺死她,她該多絕望,他不敢想象,她在多麼絕望的時候給他打電話,可是他,沒有接通。
她那麼明亮的女孩,應該在陽光下,快樂的生活,不應該麵對這樣的陰影。
暴力誕生於最親近的人,像是一頭巨大的怪獸,幾乎將她全部吞噬。她是在怎樣的絕望之中,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去參加東大的考試,又是在怎樣的絕望中離開神奈川,她的生活就這樣蒙上了陰影,再無陽光。
他一拳在砸牆上,恨不能以身相替。
渡邊透在東大附近租了房子,上課的同時開始做兼職,同學們眼中,渡邊透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她臉上總是帶著禮貌的笑意,卻仿佛拒人於千裡之外,她沒有朋友,也沒有親密的同學,她仿佛遊離在整個世界之外。
她很害怕,但是沒再落過一滴眼淚。
她在無數個夜晚失眠,夢見渡邊東舉刀殺人,夢見自己母親的屍體,夢見那一次次的毆打、耳光,她仿佛溺水者,掙紮著,卻無法掙脫那種困頓,那些詭異恐怖的夢境,竟然就是她的生活,她害怕的在被子裡戰栗,醒來之後獨自麵對著空空的房間。她不敢在房間裡放任何多餘的東西,因為夢裡父親會把所有東西當作武器,摔在她身上,有男生向她表白,她一次次的拒絕,她害怕男生會舉起拳頭,她的同學都開朗和善,但是他們隻要稍微聲音大一些,她就會瑟縮著想要逃走。
明明她以前是最愛開玩笑的了。
她沒想到會遇見他,那是東京的第一場雪,她裹著灰色的圍巾,拿著書本,往學校走去,霓虹燈紛亂,斑馬線上落了細碎的雪花,天氣略微有些冷,她的手指藏在口袋裡,手心裡還有渡邊東留下的傷疤。
隔著匆匆而過的車輛,在東京的鋼筋鐵骨之下,她看見了他,他還像往常一樣,穿著黑色的大衣和長褲,背著網球包,細碎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頭發上,頃刻之間消弭於無形,他走的很快,黑色的眼睛望著前麵。即使是在人群中,她還是能一眼認出他。
她驟然紅了眼眶,背過身去。
雪似乎下大了,那紛紛的雪,讓他的背影逐漸模糊了起來,她手心裡的傷疤隱隱作痛。
“再見了,真田弦一郎。”她在心裡默念著。
他一直是那麼好,一直都是,而她也是那麼依賴他,因為他,渡邊東不再敢對她動手,他甚至去找了工作,她以為他能一直在她身邊,但是她錯了,渡邊東知道他去集訓之後,暴力就又卷土重來。
沒有人能夠一直在自己身邊,沒有誰能夠保護誰。
畢業之後,透進入了三川公司,成為見習秘書,專務的名字叫三川恭城,是三川家的次子,比她大十歲,沒有什麼存在感。
她這一路走的多坎坷,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整理堆積如山的文件,記住各種活動的主題,記住複雜的人名和術語,同時學習漢語、韓語、英語等語言,她出過很多錯誤,被三川恭城劈頭蓋臉的罵,甚至將一百多張的資料甩在她的臉上。
無數次,她想放棄了,她真的,很想念他,如果他在她身邊的話,他會保護她吧。
不,不要依賴任何人。她對自己說。
如果我是弦一郎,如果我是他。她一次次的默念著,在無數次的跌倒中爬起來。
她有的時候慶幸,自己認識了善良的人,木村主任性格溫和,從不苛責她的錯誤,會細心的指導她,白術前輩雖然性格高傲,但是很熱心腸,山野專務愛開玩笑,卻樂於助人,就算是完美主義者的三川恭城,也會在合作夥伴要求她陪酒的時候幫她擋酒。
她感覺到,自己漸漸的強大起來,她能夠獨立麵對那些噩夢般的回憶,因為她擁有了力量,那不是某個男性賦予的,而是她本身的強大和周圍那些善良的人給予的。
她在東京的街頭看見過他的海報,他握著球拍眼神堅毅,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那是他第一次全勝的海報,上麵寫著“網球皇帝?真田弦一郎”,她收回了目光,踩著高跟鞋,回到了蜂巢一樣的寫字樓裡。
三川恭城在三川家族的內鬥中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她升任為總裁助理,事業蒸蒸日上,她也有了自己的力量,去給予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力量。
如果再次相遇,她是否能夠守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