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屋裡出來了一個黑影，看身形像是屋裡的女主人，那人正好看到了母女倆的身影，便朝她們走過來，邊走邊熱情地問道：

“喲，外頭是誰呀，咋不進屋呢！”

正說著，人已經站在了母親的麵前。借著屋裡昏暗的微光，老婦人看著是兩個陌生的麵孔，便說道：

“你們是走親戚家的吧？來來來，先進屋裡緩一緩，這麼晚了飯都還沒吃呢吧？進來一起吃兒吧。”

老婦人善良而又熱情地將母女倆攙進屋裡，母親還想推辭一翻的，剛開了口便被堵了回去。

屋裡人不多，一位老大哥盤著腿正坐在炕上吃飯呢，地上的小桌子邊還坐著兩位姑娘。

“妹子啊，啥也彆說了，一看你們這就是今晚沒地兒落腳了。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呀？”

老婦人一邊問一邊請母女倆坐下來，又忙打發姑娘給添副碗筷。那個長頭發的姑娘撇了一下嘴有些不樂意，倒是另一個短頭發的小姑娘趕緊起身捧了兩個碗出來，又仔細地捋了兩雙筷子。

母親見狀趕緊說道：

“嫂子你彆忙，我們路上都吃了乾糧呢，不餓，你讓孩子們往飽了吃。”

老婦人把母親按到凳子上坐下，連聲說：

“沒事沒事，有飯呢，你不吃娃娃總得上吃上些，娃娃肯定餓了。”

其實老婦人看到五嫂偷偷瞄著飯碗的樣子，早就明白了情況。孩子都餓著呢，估計這當媽的怕是啥都沒有吃。

老婦人趕緊跑到夥房，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本來飯就有些清，稠的都滔給老頭子了，幸虧櫃子裡有前天晾下的一小盤乾麥索，老婦人便拿出下到了已經沒多少麵的湯飯裡煮軟，給母女倆一人滔了一碗稠飯，又給自家男人滔了一碗帶湯的。

母親很不好意思，滿心感激地接過了飯碗，眼裡泛著淚光。見這家裡都是和善的人，便如實地跟老兩口說明了情況。

老大哥呼嚕嚕地喝完了那碗飯，跟老婆子相互對了個眼色，心知肚明地放下了碗筷，對母女倆說道：

“唉，妹子，你可能有兩年沒來過你大姐家了，他們村路口上的那排白楊樹大前年給伐啦，村上修小學的時候用做教室的房梁了，怪不得你們找不到呢，這都走過了兩個路口啦！算起來也有十裡路呢吧！”

“妹子，你們今晚就安心在家裡住下吧，明天天亮了再走，現在天都黑了，鄉間的路又不好走。”

母親拉著老婦人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們這回是遇上好人家了，不僅均了口飽飯給她們吃，還讓她們有了一夜的安身之所。

這碗飯，讓快要餓暈了的母親一下子長了不少精神和氣力，也讓總也覺得吃不餓肚子的五嫂倍感滿足。母親身無長物，無以為報，便在心裡許諾，一定要找機會報答他們。

吃完飯，母親趕緊搭手幫忙收拾碗筷。收拾完後，老婦人安排好了床鋪，便催促兩個女兒趕快睡覺，她還有活要乾呢。

她知道自己家人今天沒吃飽肚子，便說道：

“你們趕緊先睡覺，明天早點起來咱們吃麥索哦。”

先前還眼神哀怨的孩子們一聽到有麥索吃，都高興起來，一起拉著五嫂睡覺去了。

老大哥也躺下了，老婦人便將油燈端到了夥房裡。母親自然不能白吃人家的飯還不乾活，便跟著老婦人一起到了夥房幫忙。五嫂睡不著，便輕輕地下了地，循著燈火的微光過夥房裡看大人乾活。

夥房裡飄著一股令人垂涎的麥香味。老婦人從鍋裡端出蒸屜，把蒸熟了的青稞穗裝進一個口袋裡用棒錘挨茬兒錘了一遍，又倒進一個柳條編成的笸籮裡。

母親並不懂得麥索的做法，便陪著老婦人一邊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一邊說說話，乾起活來也感覺鬆快些。

母親這才知道，老婦人三兒三女，老大是女兒，已經出嫁有十年了，老二招了工，成了家，便把三弟也帶了出去，老五在鎮上念高中，住在學校裡，周末才回家來，家裡的兩個女兒是老四和老六，兩人相差三歲多，本該是上中學的年紀。

然而老四機靈些，卻頑皮不愛學習，老六略微笨拙些，學習上不在行，勉勉強強念了個初中就退了下來，卻比老四更懂事些，現在都留在家裡幫忙乾活了。

母親也把自家的情況跟老婦人都說道了一下。也因為這樣的機會，母親才知道了麥索是怎麼做出來的。

青稞總是比麥子抽穗要早一些，成熟的也更快一些。

每到這個時節，老婦人總是把看著有些泛黃卻還沒有乾的青稞穗子揪回來，先用棒錘錘打，讓青稞粒兒從穗頭上掉下來，麥芒也斷了，然後再用簸箕把麥芒簸掉，放到鍋裡蒸得透熟，然後再錘一遍讓種皮鬆動開，再放到柳條笸籮裡搓，直到把皮兒都給搓下來，然後再用簸箕簸乾淨，這時候便是所謂的青糧食了。

不少人家因為沒有石磨，就直接這樣灑點鹽末兒吃了，但凡能有石磨的人家，都要再把青糧食放在簸箕裡再晾幾個小時，讓水分蒸發一下，等青稞粒兒摸起來柔韌乾爽的時候，再上磨填膛，套驢拉磨。

然而並不是人人都成做出纖長如麵條般的麥索來，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晾糧食的水分上，糧食的乾濕程度要是掌握不好，結果就不是太濕軟而粘了磨膛，就是太乾硬而成了碎末兒。

老婦人在做麥索上絕對是一把好手，有時候還有村裡人吃不準乾濕程度而專門端著盆子來給老婦人摸的。

“妹子，你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呀？”

老婦人一邊簸青稞皮一邊問母親。母親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回答道：

“也不是，中午吃了幾口乾糧呢。本來出門的時候大小帶了五塊，臨走前又給她爹爹掏下了一塊最大的，畢竟家裡還有四個娃娃……”

母親言儘於此，老婦人也已心如明鏡了。五嫂這才明白，路上帶的乾糧，母親把多數就讓給了她吃。

老婦人抓了一撮簸乾淨了的青糧食遞給五嫂說：

“孩子，來，嘗一口。”

母親給五嫂使了個眼色，五嫂立刻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連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