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就有胃炎,為啥不愛護自己的身體呢……是不是常常吃辛辣刺激的東西?飲食怎麼樣?近況呢?”
哥哥強烈譴責的目光束射在傅餘晚後腦勺,他交疊膝彎窩在單人沙發裡,“說話。”
傅餘晚悠悠挺起背,頭靠著白牆,眼底烏青道:“不嗜辣,最近沒胃口,清淡,兩天前和朋友去美食街,更早的話就是上課期間和同班同學聚過幾次火鍋。”
“一日三餐按時吃?”
“看心情。”
“唉,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這樣,搞垮身體老了有的你受。”
老醫生筆尖飛疾,帶著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長期的飲食不規律,短時間多食易上火的東西,不刺激胃粘膜才怪……”
“……”
傅餘晚聽他叨逼叨半天,緘默。
本來這個時刻他應該躺在床上夢遊的。
原因:吃完一條美食街的特色後,不是頭暈乏力,就是嘔吐,嚇得傅禕淺半夜打電話叫付隅皖回來。
不知道醫院是不是有什麼神奇的魔力,傅餘晚進來之後除了困就沒彆的感受了,打個盹的功夫就給哥哥拎去做了全身檢查。
慢性胃炎。
傅餘晚並不意外。
半年前傅禕淺帶他去醫院也是這個結果。
“餘晚。”
副駕剛係上安全帶的傅餘晚打了個哈欠,沒瞧付隅皖一眼,“啊。”
“你是不是非要我得心臟病你才高興?”
付隅皖憋不了一肚子火,食指一個勁兒戳著他腦袋,恨鐵不成鋼道:“說過多少次了三餐按時吃,空腹不食辛辣,不暴飲暴食……你還敢跟去吃火鍋燒烤?”
傅餘晚理虧,便不做多餘的狡辯或掙紮,隻是靜靜地坐在那木頭似的任他哥教訓。
“傅禕淺和小辭高三,時間不充足看不住你,宋決不敢管你……總給我出幺蛾子,我容易嗎?!”
傅餘晚心裡陰陽著把他的話複述一遍。
車行駛過第一段紅綠燈路程,直上高速。傅餘晚記得這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
“寧其,除夕前兩天我會把你送回來。”付隅皖話語不詳。
傅餘晚馬上清醒了,揉了揉眼睛說難以置信地道:“做什麼?”
付隅皖淡淡道:“去那邊的高中辦轉學手續,再關你幾天。”
語氣乍看沒什麼異常,說的非常像一回事。
傅餘晚眉心立刻皺起,“你憑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擅作主張?”
“憑我是你哥。”
“掉頭,”傅餘晚說,“不然我跳車。”
付隅皖看過去。
傅餘晚直視這雙冷冽的眼睛:“快點。”
付隅皖冷冷地哼了聲。
一通來自傅禕淺的電話打斷了這片死寂。
傅餘晚壓下額角的青筋,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喂。”
“檢查完了,你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
傅餘晚麵沉如水地說,“給你發定位來接我,這裡不好打車。”
“啊?”
傅禕淺怔:“為什麼呀?大總裁不是說花時間帶你去寧其養性子嗎?”
“養個屁,分明就是軟禁。”
付隅皖再次看向怒氣衝天的傅餘晚,心說這家夥還是真是開不得玩笑,“沒有軟禁。明天我媽的生日。”
“……”
空氣倏然滯頓。
…………
是啊,明天十七號。
媽媽的生日。
不想傅餘晚觸景生情而病發,一年之中付隅皖隻允許他掃墓兩次,媽媽生日那天算第二次。
那是當初付隅皖和他約好的。
傅餘晚拇指不知不覺劃到了掛斷。
“你不是……”不是說要轉學嗎?
付隅皖:“騙你的。誰知道你這麼經不起逗。”
傅餘晚:“……住兩晚我需要回去一趟。”
付隅皖:“我送你。”
車內靜了兩分鐘。
傅餘晚說:“不問我為什麼?”
“陸家老爺子七十大壽,屆時很多名人物都會出席,我受邀不得不去。”付隅皖不緊不慢地說,“你湊的熱鬨應該陸叔叔的生日,這對父子生日同一天。懂?”
“……懂。”
——擔心的就是這場將會無比熱鬨盛大的宴會。
若是這樣,那傅餘晚就要想好拒絕的借口了。
傅餘晚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心臟不自禁提起,某種遺憾一湧而上,緊張的望著窗外的一條條巷子街道。
闊彆多年,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撲麵而來。
寧其的總體麵貌倒是改變不少。
連當年在的紅葉小區,如今雖是煥然一新,但還好那片小樹林道佇立在原處。
過了林蔭,傅餘晚就被付隅皖帶到了一棟單元樓的電梯前。
他疑惑:“不走樓梯?”
家住四樓,也不算很高,理應來說走樓梯也可以。付隅皖拉著他進去,按下將要去的樓層,回答:“你不能劇烈運動。”
“……”
“到了。”
“噢。”
嶄新的客廳,一塵不染的白瓷磚地板,焦糖色的窗簾半掩著陽台,陶土花盆植種的植物……
所有擺設與記憶重合,乾淨,樸素。
相比,隻是茶幾沙發換了而已。
餐桌上正擺的照片依舊是那張三人合影。
照片中,高大的男生兩手各抱著個六七歲的孩子,身邊是笑容燦爛的女人,背景是遊樂場。
傅餘晚踩著拖鞋,上前拿起來看了看。
左邊笑容燦爛的娃娃,他擁著男生的脖子,用肉嘟嘟的臉使勁蹭他,渾身上下都透著“可愛”兩字——是幼時的傅餘晚。
另外一個隻是微微笑,懵懂地看著托住他的人——這個是幼時的宋決。
女人無疑是他母親。
無論鬥轉星移多少年,付梨在傅餘晚的記憶裡,永遠是漂亮溫柔的,一身長裙,腰若約素。
繼女裝風波過後,傅餘晚後知後覺,自己原來和付梨這麼像啊——
付隅皖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見傅餘晚一隻愣在那裡,越過他看到了那張照片。
“睡回籠覺去,房間都給你收拾好了。”
他拿走他手裡的東西,捏了下傅餘晚的肩頭,輕聲道:“彆懷舊了,糟心。 ”
傅餘晚目光流戀幾秒,轉身照著記憶中的房間進去,背手關門。
老樣子的單調布置,床、衣櫃、書桌……
他仰麵倒在床上,心口似乎堵著什麼東西。
幼兒體型睡的床不能滿足一個身高腿長的高中生傅餘晚了,因此付隅皖給他添置了新床。
傅餘晚蜷縮成一團在床中央。
虛景置換,他好像看見了當年付梨抱著自己哄入睡的樣子。
他手指觸碰不存在的笑著的臉頰,紅繩的小鈴鐺在空曠的房間聲音極其大。
“我來給你過生日了,媽,我想你……”
他喃喃重複念著,仿佛這是一句不能停斷的咒語,念了,就安心。
門外,付隅皖正在沙發上和老醫生通話。
“慢性胃炎通常不會出現頭暈,雖然不排除少數……”
“我個人傾向是,小朋友精神狀態不在線,情緒不穩導致性情大起大落,造成長時間疲倦、焦慮是極有可能的。”
付隅皖盯著桌上木盒裡的紅繩——蔣書不久前歸還的——他吐氣:“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