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初第一次見到連帆是在一個冬夜。
事實上,他們誰都沒看清誰的臉。
林初受雇於鶴臨通信部部長,保護他通信部的重要資料。而連帆,就是劫資料的人——而且是那一小隊中衝在最前麵的。
林初穿著一身黑,幾乎和夜色完美融成了一體;而身為劫資料的人,連帆卻穿著休閒的果綠色衛衣,看上去甚至有點紮眼。
林初是真的不知道這人是蠢還是沒有常識。但交上手電光火石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絕對的自信。
整個交手過程中沒有人開槍。空間的過於狹小,以及資料的秘密程度,都讓交手雙方幾乎同時放棄了槍械。因此,這是一場白刃戰。
窗外路燈透進來的光和匕首破碎閃爍的銀光構成了所有的可視之物。
林初第一次在這樣的白刃戰中與對方打得難解難分。
然而儘管林初拖住了對手,對方的隊友卻顯然比林初的隊友棋高一著。不一會兒,地上已經躺了數位仁兄,且都是林初的隊友。
劫的資料一到手,所有劫匪果斷撤退。林初被旁人扔過來的飛刀阻了一刻,再衝出去時,這行人已經無影無蹤了。
二
那段時間林初一直感覺心裡不太舒服。
這很奇怪。
作為一個賞金殺手,相比於出生地天弦星,他在到達天琴星以來,收入隻增不減。
所以這很奇怪。
林初坐在屬於自己的簡陋小金屬屋裡,看著唯一的點狀燈發呆。
這種狀況很久了。
還是想不明白。
於是他決定聽一會兒廣播。
剛打開個人終端的廣播頻道時,那個波段的電台在放一首歌。一首在天琴星被占領之前的流行歌,一首溫馨的冬日歌謠。
“……東邊裡那個小花店
姹紫嫣紅梅花俏
西邊裡那個糧茶館
爺爺奶奶顏開笑……”
女孩清脆的嗓音飄蕩在室內,仿佛一個美好模糊的夢境。
隔壁房間的孩子又在哭了。
他的母親在幾天前被鶴臨占領駐軍擄走,下場隻怕凶多吉少。幾天之間,孩子的父親額頭上已經增添了幾道深深的皺紋。
“嗚——我要媽媽——”
“我親愛的孩子……”廣播裡的歌曲已經放到了母親的念白部分。
“她會回來的。”父親哄著孩子。
“願你的眼睛看到的都是美景……”
“你騙我你騙我!”孩子尖利的叫喊刺著林初的耳膜。
“願你的耳朵聽到的都是佳音……”
“爸爸保證,絕對不騙你。”
“願你生於河清海晏……”
“——她明明是被抓走的——”孩子開始嗚咽。
“長於盛世長寧……”
“她肯定會回來的。”
“願你一生歲月常新……”
“我要她現在回來——”
林初驟然關掉廣播。
隔壁的父子還在爭執,他卻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打開門,右轉走出了這片街道,直到走到了一片人工林。此時的夜晚一片死寂,沒有風吹樹葉的聲音,沒有春夏時節昆蟲的鳴叫,就連隆隆的機械聲都聽不見,更何況人聲。
仿佛所有人都遺棄了這個世界。
他突然做了個決定。
多年後他再憶起此事,才明白,這就是他一生的轉折點。
三
賞金殺手的消息來源向來是很廣的。
林初在三天後就找到了一個名叫武裝遊擊隊的組織。
這是東衡市目前最大的地下組織,由民眾自發組織,主要從事針對於鶴臨駐軍的所有暴力行動。
這種地方自然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於是在真正見到管事的人之前,他在一間有些破敗的鐵皮小屋裡住了兩天。
被叫過去的時候是傍晚,路燈已經亮了起來。
在出發之前,林初被蒙住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