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夏予銀說的一個月,當真隻給了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後,林初就跟隨夏予銀抵達了前線戰場。
初上戰場,林初一不小心犯了幾個比較低級的錯誤,差點立刻死在當場。好在他多年來養成的條件性反射,還有夏予銀的關照,讓他撿回了一命。
機甲戰爭,真的和白組工作相差甚遠。這不僅僅是單人和單人之間的對決,或者小隊和小隊之間的對決,而是成百上千人之間的、操縱著龐然大物的對決。由於機甲的強大破壞力,一場小型的戰鬥就足以摧毀一座不大的城市。
在這樣的戰場上,能和對方拉開差距的,除了領導者的正確決策以外,人的體力、精神力、隨機應變能力,機甲的先進程度、精密程度,人和機甲的配合程度,一絲差錯就可能造成全線崩潰。
不過人的大腦終究是有限的。說到底,機甲無非就是人的大腦和四肢的延伸。於是,憑借著多年生死之間的打鬥經驗,再加上真刀實槍的戰場的磨礪,林初很快適應了節奏,變得逐漸得心應手起來,連著幾次表現突出後就晉升為了小隊長。
戰場的日子也極度高壓。
人多了,“流動性”自然也就大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一場戰鬥結束以後,誰還活著,誰已經化為塵土。沒有人敢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夠見到某場戰鬥結束之後的太陽。在這裡,隨時都可能有人死去。昨早還坐在你身旁吃飯、和你說笑、聊著明天早飯的人,第二天可能已經屍骨無存。
又是一個冬天就這樣到來。
12月中旬,天琴軍把握住稍好的形勢,奪回了青龍洲的兩座軍事重鎮,使得戰線進一步推進,抵達了衝嘉一帶,距離東衡也更近了。
這是唯一的好消息。也是支撐著大家繼續戰鬥的寶貴動力。
衝嘉一帶沒有什麼較大的城市,有著大片的荒郊野嶺,地廣人稀,信號也不好。為了避免暴露,在非交戰期間,戰士們往往收好自己的機甲,以最原始的徒步的方式,緩慢前行。
為了更好的隱蔽和偵察,部分天琴軍以小隊為單位,定時分散行動。
林初聽說上延醫院遭到鶴臨軍隊襲擊時正在吃飯,一聽到消息就趕緊放下午飯,帶領著隊員匆匆忙忙趕過去救援——其實這頓午飯挺難得的。饅頭和野菜,平平無奇,但是在差不多啃了一個月營養膏的全隊隊員來看,簡直就是人間佳肴。
但他日後回憶起此事時,就再也沒有覺得自己放棄的這頓午飯可惜,甚至沒想起來午飯的事。
他隻是一次又一次地後悔,當時為什麼沒能夠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四十
上延醫院的地理位置和衝嘉的整體形象高度統一。簡而言之,就是,荒,和平。
林初帶領著隊員徒步趕去救援,一路上既要注意地形,防備隱藏在草地下的沼澤,又要隨時保持警惕,防備敵人的突然襲擊,速度自然是很難加快。
在解決了醫院樓下看守的幾個鶴臨兵後,林初終於帶隊進入了現場——他們居然是第一個抵達的小隊。
他愣了一下。
好像,這和他原本想象的場景不同。
醫院有明顯的交戰痕跡:彈孔,掉在地上的彈倉,炸彈爆炸的痕跡,倒在地上的屍體。醫院大樓深處傳來連綿不絕的槍聲,將整棟大樓都震地搖晃——顯然,戰鬥還在繼續。
林初分了四人守著樓下,一邊帶領著剩下的幾人向著發出槍響的方向趕去,一邊觀察著這裡的情況,以做出合適的應對策略。
地上躺著的屍體當中,有身著鶴臨軍服的鶴臨兵,也有穿著尋常衣服的人。有人的外套敞開,恰好露出了裡麵染血的藍白病號服。看來是醫院的病人們組織了反抗,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值得安慰的是,病人的死亡人數,大概看來,是少於鶴臨兵的死亡人數的。
由於醫院建築的限製,鶴臨兵衝進醫院,就不得不放棄使用機甲。這樣一場肉身對肉身的戰役,對於從未接觸過機甲的平民百姓來說,其實恰好提供了抵抗的餘力和可能性。然而,對方終究是有著戰鬥經驗的軍人,上延醫院卻隻是一家普通的醫院,並非部隊醫院,就算有軍人在此修養,也應該不會太多。
這一絲優勢,從何而來?
鶴臨兵又為什麼要衝進醫院,而不是選擇直接用機甲或是其他重型武器,直接摧毀整座醫院建築呢?
林初有些沒想明白。
莫非已經有小隊抵達救援了?
那為什麼樓下看守的卻是鶴臨兵?
難道是秘密潛入救援嗎?
不該啊!從屍體看,我方死亡的都是醫院的病人。
發出槍響的地方不止一處,也相應地分散了小隊本就不多的人數。林初孤身一人,衝向了聽起來戰況最為激烈的地方——二樓的輸液室。
打開輸液室門的一瞬間,那個被數人圍攻的身影映入眼簾,居然,有一絲,熟悉。
看起來像——
連帆?
不會吧,連帆沒那麼瘦。
這應該是他日思夜想出現的幻覺。
他看到那人一個側身避開子彈,卻好像被什麼絆了一下,摔倒在地,開始猛烈咳嗽。
他看到那人翻滾了兩圈避開子彈和刀刃,卻已是明顯的疲憊,動作凝滯,咳嗽依舊還止不住。
他看到那人的手裡握著一把沾滿血汙的匕首,匕首的反光恰好遮住了他的臉。
林初在向著他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