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我是,我是真的…………(1 / 2)

冬夜歌謠 冰木蓮 4788 字 11個月前

四十二

直到林初離開,連帆還是沒能夠醒來。重傷和病魔的雙重打擊,令他一度遊走在鬼門關邊緣。

林初走時,負責連帆的主治醫生隻說他是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據保守估計,即使他幸運地痊愈,以他飽受摧殘的身體,是不可能再回到高強度的戰場上了——也就是說,他早已失去繼續戰鬥的資格。

長時間以來,林初不管是做殺手,還是做戰士,其實都沒什麼太大的實感。生命的逝去在他看來早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有些麻木。這倒不是說他漠視人命,他隻是將一切當作自己求生的手段罷了。

在白組的時候,陸聞安曾說,我們天琴星的鬥爭是一定可以勝利的。因為鶴臨人長途跋涉,遠離故鄉,長時間後難免士氣衰退;反之,“守”的力量足以令無數抗爭的人為此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經此一役,他就突然就明白了, “守”這個字的含義。

他的格鬥技能,他的戰鬥謀略,他日複一日地賭上性命,其實早就不是為了個人的生存了。

他隻是為了守住自己想保護的人。

希望自己的身軀能夠擋住所有襲向他的戰火和刀光劍影,以護得那人的平安。

他願為此赴湯蹈火,且九死不悔。

四十三

本星曆6013年,繁河之戰,光複戰爭中最慘烈的戰鬥之一。天琴星軍隊的決策出現失誤,援軍來不及增援,造成數支隊伍苦守孤城,在付出了數千人的性命之後,依舊不得不放棄已奪回的城市,再後撤了幾十公裡。

林初在那時就在守城的隊伍當中。他已經擔任連長,但是個人能力再突出,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終究是沒有回天之力,保不住自己手下的戰士。他的連,僅有十餘人存活。

在撤出城市,與援軍會合之後,他的腦中也在來回播放著當時的畫麵:

機甲連帶著裡麵的人在他麵前炸得粉碎。

機甲艙裡的人被長刺當場捅穿,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機甲。

殺紅了眼的他想,要不就死在這裡吧。

當時,上麵撤退的命令已經下達,他決定自己斷後,以爭取更多的人成功撤退。但是副連長堅持由他斷後。此時鶴臨人已經殺進城,養精蓄銳對上筋疲力儘,在加上懸殊的人數、完備的重型武器,斷後基本就是死路一條。

頻道裡收到的了副連長的聲音——“走!”他聽到他在頻道那頭嘶吼,“你的命比我們值錢!”

林初怔在了當場。

“到時候替我多殺幾個鶴臨人。”

這是他聽到的,他最後一句話。

夏予銀來的時候,林初依舊呆坐在那裡,仿佛已經化成了雕塑。

“我攻下路翔時還挺高興的,沒想到你們的繁河失守了。”她說。夏予銀在此時擔任團長,親自帶領幾支隊伍攻打軍事重鎮路翔。原本,路翔攻下了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但繁河的失守使她不得不放棄剛剛攻下的城市,撤退與他們會合。

“對不起。”林初的聲音沙啞。

“不是你的責任,”夏予銀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儘力了。”

林初沉默不語。

夏予銀原本還想說著什麼,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在走前說了聲,“好好休息吧。”

四十四

天琴軍此戰大傷元氣。上麵宣布休整,並采取保守的策略進行小範圍活動。

林初也獲得了難得的休息時間。

然後不知不覺地,他就來到了連帆所在的上延醫院。

醫院的醫務人員都認識他,主動告訴他,連帆已經睡下了。他這段時間嗜睡,清醒的時間不多,但又常常盜汗,睡不好。

林初推開房間的門。

這是一個夜晚。病房裡沒有拉窗簾,但窗外並沒有月亮,甚至連星星也全然不見,隻有路燈的遙遠的光。

連帆又瘦了很多,都脫像了。他的雙頰已經凹了下去,臉色白中還透著青。他顯然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皺起,額上還有冷汗。

林初放輕腳步,拿過床邊的毛巾替他擦了擦,他也沒什麼醒來的跡象。

這要是放在他健康的時候,他遠在病房走廊的另一邊時,就早該被他發覺了。可惜,這樣的從前已經成了可望不可及的過往,曾經的格鬥天才如今隻剩下病床上殘破的軀體。

林初看著他,荒蕪的心裡這才有了一絲淺淺的波動。

幸好他還在。

幸好,他還活著。

他居然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他。

他已經不敢直視他很久了,生怕自己的心思被那雙明亮的眼睛看透。

但這雙眼睛現在閉著。

此時,他才發覺,連帆的鼻子很挺,睫毛也很長。他的小時候,應該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吧?

他看著那睫毛隨著睡著的人無意識的眼球運動,很輕很輕地顫了顫,仿若蝴蝶的羽翼。

他忽然就有了種衝動。

他在日後數次回想起這一刻時,始終沒想明白。究竟是戰場上分泌的過盛的腎上腺素的作用呢,是像委屈的孩子那樣試圖在那人身上找到些許安慰呢,還是純粹的黑暗中的鬼迷心竅——他忽地俯下身,向熟睡的人靠近。

朝思暮想的人一寸一寸在眼前放大。他的嘴唇蒼白,上麵還有好幾道裂紋,對他卻如同世上獨一無二的無價珍寶。

這一刻,他好像期盼了許久

林初合上眼,虔誠地想要吻上去——以至於沒看見,連帆陡然睜開的眼睛。

一股力道突然向肩上襲來。

林初被猛地推開。

雖然臥床許久,身體虛弱,這一推依舊有著幾分力道,令林初後退幾步,“砰”地撞到了牆上。

終究還是拜多年的戰鬥經曆所賜,連帆在熟睡中察覺到了旁人不同尋常的呼吸,在即將觸碰的前一秒,醒了過來。

黑暗中兩人四目相對。

這一撞,足以讓林初清醒過來。此時此刻,他無比感謝這黑暗,遮住了他紅透的整張臉,和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尷尬。

他本不想的。他從沒想讓連帆知道。

如果連帆一直健健康康的,他就能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他結婚,生子。

可是沒有如果。

連帆剛醒,有些不清醒。好容易等他慢慢清醒過來,才終於開口——林初的心,也在此時提到了嗓子眼。

“你想傳染嗎?”

連帆皺眉。他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估計是長期咳嗽的原因。

他沒有責怪他離經叛道的輕薄,林初自己心裡卻堵得更加難受。

“對不起。”這是他短短幾天內,第二次道歉。

“啊?”連帆有些茫然。

他從未想過讓他知道,因此也從未想過告白。連帆一向聰明而通達,估計是完完全全沒有往那個方麵去想過。自己這樣瞞著他,其實是對他的不公平。

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