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難以開口,隻要一張開嘴巴,那段黏濕肮臟的記憶如同毛毛蟲般的爬滿她的身體。他慌張起來,未察覺握住了她的胳膊,不算重,卻握得很近,快要喘不過氣。
他什麼都說,更沒有道歉。沈夢卻從他眼裡看到了狠狠壓製的怒意,他鬆開了手,冷靜地轉身看著即將抵達的出租車,聲音沉得萬斤重的鉛:“車來了,我們回去吧。”
沈夢點點頭。
兩人走出漆黑的小巷,抵達能打到車的地段。在出租車等紅綠燈的時候,沈夢仰著頭望向幾棟高樓大廈閃著夢幻的霓虹燈,廣告牌閃著光。
她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其實我們隻是鄰居,稱不上被定義的所謂的朋友,生活上遇到的有趣的事還是煩惱秘密,不知道該怎麼向對方傾訴。”沈夢吸了吸鼻子,冷意讓她鼻子難受:“我知道了沙笑一件過去的事情,我想過如果我是她之前就認識的朋友甚至是發小,在發生那種事時能夠勇敢地擋在她的麵前,或許她就會把那些煩惱告訴我,也不會欺騙我,會希望我能選擇跟她共度難關。”
或者是她自己在渴求著有人能夠向她伸出手,問她願不願意陪自己走過這一段艱難險阻的路,哪怕是被問可不可以借個肩膀靠靠,然後說“我很累,想要歇息,你的肩膀很溫暖,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哦。”
“彼此坦誠,不論如何都不會太糟糕吧。”
就連沈夢也找不到原因,她隻覺得東京很大,大得難以填補那份缺口—接著她打了噴嚏,急忙用手捂住,眼睛都濕了。
日野映人從口袋裡拿出紙巾,遞給她。
沈夢接過紙巾,無意看了一眼,下意識便去摸袖口,尋思著是不是剛才掉在地上被他撿走了。結果藏在袖裡的紙巾仍溫熱的貼著衣服,剛一鬆口氣,便察覺到頭頂日野映人清明的眼。
“謝謝。”沈夢心虛地向他道謝。
“是剛才那家咖啡館裡順手帶出的。”他像是在解釋紙巾很乾淨。
看來,他早就看出了她魔術的小把戲了。
沈夢接過,擦了擦濕濕的眼睛。口袋裡手機振動著,她沒機會看信息,想著待會兒該怎麼跟薑堰解釋這麼晚還沒回來。三心兩意地跟他說著話時,出租車便緩緩停在他們麵前,沈夢剛要進車,電話便響了起來。
日野映人示意讓司機等幾分鐘。
隻是一通報備電話。電話那頭薑堰的聲音被勁歌浪潮蓋過,僅僅簡單地告訴沈夢,他現在和很久沒見的朋友在喝酒,今晚不回來了。沈夢握緊了手機,薑堰順帶問了她吃飯了沒有,她不做聲,掛斷了電話。
“沒事吧?”日野映人關心道。
沈夢搖頭,掌心的手機又振動起來,毫不猶豫地掛斷。進了後座,日野映人正要替她關上車上,一隻柔軟的手蓋住了他的手,一眼望去,沈夢眉眼含笑。
“我們順路,一起回去吧。”她突然改變了回薑堰住所的打算。
日野映人措手不及。
“我回自己住所。”沈夢催促他:“快進來吧,不要讓司機等太久。”
出租車行駛在路上,電台裡播放著情感解答類節目,司機聽得津津有味。透過後視鏡,後座的兩位年輕人卻拘謹得很。
“是不是車內溫度太高了?”沈夢側頭觀察他的臉:“你看起來好像很熱的樣子。”
司機眼睛一轉,從鏡子裡看了眼日野映人,想到當年自己麵對初戀也是羞澀不已,甚至說話打結,心臟突突得快要跳出喉嚨。
日野映人抬手,車窗開了很微小的一道縫:“吹吹風就好。”
沈夢似有察覺,忍俊不禁。
“之前日野君沒有和女生同坐過一輛車嗎?”
“沒有。”他所接觸過的異性大多也是娛樂圈內,少女偶像或者前輩主持人,他的舞蹈老師也是女性,最多也隻是朋友的關係。
“你的臉好紅。”沈夢說。
“因為我喜歡你。”日野映人誠摯地向她表達心意,接著哪怕臉紅耳赤,他也冷靜的側過頭看窗外,又輕聲的說:“很喜歡你。”
沈夢笑笑,避開他的示好:“沈夢。”
她用非常規範的國語念了自己的名字。日野映人聽到了,但沒聽懂,在等她的解釋。
沈夢接著用日文說:“仔細想想,好像隻有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介紹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沈夢,日野君,日後就請這麼稱呼我吧。”
“沈夢。”日野映人舌頭幾乎要打結,念出了極為彆扭的中文。
今天或許會是最後一次見麵,興許是下次,在未來的某一次裡。在物欲橫流的世界裡關係脆弱如絲縷。沈夢沒奢想著能夠長久地維持著任何關係,對他,對所有人來說,這更像是一次稱得上有趣的經曆。
但至少記住名字。沈夢默默想著:不至於淪為無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