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憑離開璟王府時天空已停雨,薑挽把他送到王府的後門。
他接過薑挽遞來的傘,準備轉身離開之際,卻被喊停了腳步。
沈憑站在門外回看,薑挽捏著袖口低頭站在原地,囁嚅半晌不見發聲。
“想問什麼?”沈憑乾脆問道。
薑挽頓時抬頭,和他對視的瞬間,慌亂自眼底閃過。
他看著沈憑淡定的雙眼時,仿佛看見主子身上的影子,令他內心難掩秘密。
“大公子,為何不要楊大哥?”他小心翼翼問道。
沈憑把手裡的傘支在地上,望著這個歲數不大的孩子說:“因為他是王爺的近衛。”
薑挽道:“但是王爺從未將楊大哥割舍給任何人,可見王爺對大公子的重視。”
沈憑道:“這與我無關,我隻做自己該做的,拿自己該拿的。”
不屬於他的東西,他不會稀罕一分。
薑挽未料他回答得直接,怔愣了下才說:“是阿挽多嘴了。”
“無妨。”沈憑勾了勾唇,“王府大門過於惹眼,多謝你這數次的引路了。”
薑挽連忙朝他擺手說:“大公子言重了,這是阿挽該做的。”
沈憑笑道:“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告辭了。”
“等等!”薑挽突然又喊他,見他還在原地笑著不動時,顯然看出自己的欲言又止。
薑挽臉頰一熱,帶著幾分窘迫。
他遲疑須臾,鼓起勇氣問:“大公子拒絕了王爺的恩賜,那日後可還會來王府嗎?”
沈憑思索道:“會吧,隻要有我應該做的事情,自然還會來的。”
話落,他聽見對方輕舒了口氣,嘴角的笑不由加深,續道:“日後仍需勞煩你了。”
薑挽受寵若驚地擺手說:“大公子言重!這是阿挽該做的!”
兩人寒暄幾句作了告辭,待薑挽目送人離開才退回門內。
當他把門合上欲往聽雨樓去時,忽然瞧見長廊下站著的身影,心底不由一緊,立即拔腿朝那人跑去。
“王爺。”他朝趙抑行禮道。
趙抑收回視線,溫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走吧,今夜辛苦了。”
薑挽跟著他的腳步一同離開,眼神總忍不住偷看對方的側臉,走了片刻後,小聲嘀咕了兩句,下一刻趙抑腳步停下,嚇得他連忙頓足。
趙抑偏頭朝他看去,溫聲問道:“這幾日的功課可是做完了?”
聽見功課二字,薑挽瞬間提心吊膽,支支吾吾回道:“做完了,但不滿意便重做了。”
趙抑輕聲一笑,又問:“很怕被點評嗎?”
薑挽連忙抬頭和他解釋說:“不是的王爺,阿挽隻想交一份好的答卷,不想耽誤王爺的時間。”
趙抑無奈搖了搖頭,提步朝廂房而去,對身後緊跟的人道:“你能入璟王府留下當伴讀,斷不會是差生,凡事多給自己一些信心。”
璟王府的人幾乎是裴姬娘娘親手挑選,唯獨楊禮和薑挽是例外。
楊禮是趙抑幼時在驍果軍裡選中的護衛,璟王府中人人皆知他是王爺的心腹。
所以薑挽得知要將楊禮賜給他人時,明知冒犯也要向沈憑詢問的原因之一。
因為誰都沒想到,主子會把十餘載的心腹賜予他人。
而薑挽則是王府選書吏時被挑中之人,但隻有薑挽知道,能被選中不是因為自己出色。
隻因他在選拔中,十分有勇氣向趙抑傾吐了仰慕之意,讓趙抑對他留下了印象。
薑挽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當他選入璟王府後便每日每夜苦讀,漸漸從籍籍無名的書吏到近身學伴。
他跟著趙抑身後,加快兩步追上問道:“王爺,阿挽有一事想問。”
趙抑放慢腳步,轉頭正好看見明亮仰慕的雙眼,“問吧。”
薑挽道:“王爺為何要用楊大哥試探大公子?”
趙抑眸色沉了下,轉頭看回前方的路,喃喃自語道:“他值得被試探。”
月色昏暈,星光稀少,霧靄未消,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潑灑,照得魏都人影綽綽。
沈府大門吊掛的燭火因夜風晃動數下,照得門前站著的身影若隱若現。
片刻後,那身影緩緩往一側轉身,朝著腳步聲的方向看去。
沈憑手執長傘走來,將到府邸前也逐漸看清遠遠瞧見的人影。
是趙或。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掐著時間算也快到子時,有些疑惑這人大半夜從何冒出來。
待走近時,他才看清趙或今夜身著夜行服,肩膀上還沾了些雨水,手握吞山嘯風塵仆仆而立,就連手臂都帶著護腕。
若非這張臉出眾好認,夜半出現在此,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是江湖的殺手。
沈憑行禮後道:“沈府可是有什麼寶貝,值得殿下半夜潛行至此嗎?”
趙或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著他,道:“的確有價值連城的寶貝在,不知沈大人是否會割舍就是了。”
沈憑將手中的傘當作拐杖撐著,偏了偏頭挑眉道:“三殿下若是想要任何物,就是陛下來了也攔不住,不是嗎?”
他領略過這人的本事,若說在當今皇子中,最讓人難以招架馴服的,無非隻有麵前這位祖宗了。
趙或把吞山嘯抱在懷裡,睨著他笑道:“好啊,本王要的寶貝就在眼前。”
聞言,沈憑手裡的傘倏地抖了下,令他失重險些沒站穩,身子踉蹌了下。
他微微皺起眉頭,看著趙或無言以對,心想如果換作現代他真的要報警了。
可是現在身處封建時代,還是一個相對現代更加包容男風的社會。
而他麵前站著的又是皇子,稍有不慎得罪了,動不動就是掉腦袋。
好不容易躲過一劫,若又遭報複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