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這天來得很快,府裡目之所及都掛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其中最好看的當屬放在正房門麵院子裡那一盞走馬燈,裡麵走的是嫦娥奔月,火一點起來,暖黃的光恰好映在月亮上,隱隱約約照著身姿曼妙的嫦娥。
棠棣到周記拿衣服去了,淩霄忙著掛歸園裡的花燈,萬折素就乖乖趴在畫桌邊看著溫抒檀給畫上色。
“怎麼不去跟淩霄一起掛燈?”
溫抒檀瞧她一眼,隨口問。
“我掛完了,遊廊那邊的燈就是我掛的。”萬折素有些得意,還擺出兩根手指,“淩霄說要同我比賽,她輸了就給我做兩回杏酪吃。”
溫抒檀倒是沒有料到她動作這麼麻利,有些驚訝,“遊廊上的都掛好了?”
“嗯!”
話音剛落,淩霄氣喘籲籲、邁著沉重的步子從外頭進來。
“二姑娘,你動作也太快了。”淩霄看見萬折素在溫抒檀身邊的一瞬間,整個人愈發受到打擊,苦著臉似乎要哭出來,“二姑娘急什麼呀?現在還沒到用晚膳的時間,而且晚膳之後不也還有時間嗎?”
“那不行,等用過晚膳天都黑了,我要跟阿姐出去玩!不能耽擱。”
她,這麼期待同自己出去?
溫抒檀剛想開口問,可身後突然傳來異響,她反應極快,手腕一轉,將手中的毛筆筆尾朝外,破空直往身後那人的命門去。
“哎!阿姐!阿姐饒命!”
鑲了琉璃碎的筆尾停在來人眼前一指遠,溫抒檀看清那人,收回手,繼續給畫上色。
“歸園的門是怎麼不招你待見了?回回來不走門。”
萬折素其實也感覺到了窗外的異樣,可是還沒來得及讓她反應,溫抒檀已經有所動作,她隻能愣愣看著翻窗而入的人。
還是個男人?!
不是說歸園裡不許男子進入嗎?
萬折素一時被驚得說不出來話。可看溫抒檀這習以為常的樣子,還有那男子熟絡的模樣,許是府裡的人?
“二姑娘,這是大姑娘的孿生弟弟,二公子,溫疏桉。”
淩霄低聲在耳旁提醒,萬折素這才稍稍緩過來,默默在心中記下他的模樣。
“可,不是說歸園不許男子進來嗎?”
“你瞧二公子是從哪進來的。”
淩霄顯然已經習慣,悄悄示意萬折素看向溫抒檀身後那扇窗子,窗子後隔著一小片竹林正是歸園的外牆。
“翻牆啊?”
淩霄點點頭,道:“二公子許又是先從後門進的府,然後翻牆進來的。估計啊,侯爺和夫人都不知道二公子回來了。”
萬折素不解,問:“為什麼?”
“二公子最掛心大姑娘了,每次回來都會先來瞧瞧姑娘,但是歸園正門不是不讓走嘛,二公子為了不被發現就學會翻牆了。”
這邊正說這件事,那邊溫疏桉也開始抱怨,“阿姐還說呢,那要不是父親定的規矩,我至於翻牆嗎?”
溫抒檀笑著搖頭,輕聲道:“那你再等片刻,等到用晚膳的時候不就好了,那時自然能見到我。”
溫疏桉麵上顯然擺著不信的模樣,道:“阿姐慣會騙人的,到時候自然什麼都不會說,我才不要……哎!”
溫抒檀皺眉,手腕抬起,畫筆離紙,不悅地看著他。
隻見溫疏桉滿臉驚訝,指著不遠處站著的萬折素,感知到溫抒檀的目光,他回頭,立即乖乖站好,“抱歉,驚擾阿姐了。”
見溫抒檀麵色緩和,也放下了手裡的筆,溫疏桉才湊近她,悄悄在身側用手指了指萬折素,低聲問:“阿姐,她是誰啊?”
溫抒檀隨手朝溫疏桉指人的手打過去,他當即痛呼,倒引得萬折素注目。
阿姐的手勁當真能打痛他?
“不得無禮,這是你小妹,萬折素。”
溫疏桉想起母親之前傳來的家書,明白過來,但還是不改欠揍的性子,湊在溫抒檀耳邊道:“哎呀,阿姐,我這不是看人在你的院子裡,想著以後也會是熟人才這樣的嘛。”
聞言,溫抒檀側頭看他。
隻是一眼,溫疏桉立即收斂了,乖乖朝萬折素見禮,“見過小妹。”
萬折素慌忙回禮。
“行了,趕緊走吧,快去見見母親,再晚就要用膳了。”溫抒檀邊洗筆邊趕人。
“那怎麼行!我還沒問過阿姐近況呢?阿姐近日如何?身體可有不適?睡得好嗎?棠棣淩霄她們有惹阿姐不快嗎?”
溫疏桉一口氣問完,又深吸一口氣,溫抒檀瞧他的模樣,似是打算繼續,便輕輕開口阻止他接下來的話。
“我很好,棠棣淩霄也好。”溫抒檀頓了頓,見溫疏桉還要張口,便繼續道:“再囉嗦,我就同父親說說,把你從山上抓下來送去學堂磨磨你的性子。”
溫疏桉一口氣噎住,艱難憋出兩個字。
“告辭。”
話畢,又翻身從窗邊躍出,跳上牆頭,一閃身便不見了。
見溫抒檀繼續洗筆,萬折素也就沒有著急上前,隻低聲同淩霄說話,“為什麼二公子每次要先來看阿姐?”
“不清楚。許是擔心大姑娘的身體吧?”
“噢。”
溫抒檀洗完筆,晾好,瞧了瞧窗外的天色。
“棠棣還沒回來麼?”
淩霄忙回:“還沒,我去門口看看。”
“不用了,天晚了。”溫抒檀叫住淩霄,“準備一下,我們該去正房用晚膳了。”
“好。”
淩霄應聲,去後院拿還在曬著的衣服。
桌上顏料盒擺了不少,溫抒檀隻好先把畫收起來再去收拾顏料,可等她放好畫稿再回身,桌上的顏料已經被萬折素收好一半了。
“你知道顏料的位置?”
“知道的,我時常看阿姐收拾,記住了。”
溫抒檀瞧了一眼,沒說話。
顏料有萬折素幫忙收,溫抒檀便去關窗,順手落了鎖。她摸著插銷,想了想,還是看向萬折素,溫聲解釋道:“放心,歸園到了晚上,窗子都會落鎖的,家裡也隻有他會翻窗,而且家裡西角那處的小樓,上麵一直都有人值守,彆怕。”
聽懂了溫抒檀是在跟自己解釋溫疏桉翻窗這件事,萬折素笑了笑,心中也安定下來。
“可是,有人值守的話,他……二、二哥,剛剛沒有被發現嗎?”
想起這件事,溫抒檀笑了一聲,含笑道:“父親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啊,這叫做屢教不改。”
“那溫叔怎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每次對這件事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感覺隻要他不在不該來的時候翻進來,都……不大管。”說完,頓了頓,想起一些往事,溫抒檀笑意更深,繼續道:“等會用膳之前,我們去早一些,你還能看到一出好戲。”
“好戲?是什麼?”
溫抒檀搖搖頭,神秘道:“告訴你就不好看了。”
“那,為什麼溫叔會……”
“縱容?”溫抒檀替她補上她不敢說的那兩個字。
萬折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或許是出於……”溫抒檀頓住,後麵的話卡在半路。
出於什麼呢?愧疚嗎?可她也不清楚。她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