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萬折素聽著不遠處軟榻上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目光透過紗幔望向被框在窗子裡的那輪明月。
月亮真圓啊。
如果世上的事情也能像今夜的月亮一樣圓滿就好了。
好像有些癡心妄想。她自嘲一笑,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閉上眼嘗試入睡,可她一閉眼就會不受控製地想起依然昏迷不醒的溫抒檀,那張清秀卻毫無血色的臉龐在眼前揮之不去,她無法忽視自己內心的恐懼,如果溫抒檀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那她該怎麼辦?
以往侯府願意收留她全憑顧姨溫叔的好心,那些安撫的話她也知道不過是客套罷了,可若是她害死了侯府唯一的姑娘,這其中的緣由再要算就不好說了。
難道她天生就該是漂泊的命嗎?
心中的不甘和焦慮一同瘋狂滋生,萬折素愈發靜不下心,糾纏的手指不知不覺連著被褥一起絞了。
“阿常?”
萬折素猛然驚醒,借著月光看清了坐在她床沿的人。
“顧姨……”
顧清笑了笑,握住了那雙正在糾結的手。
原本緊繃到發涼的手突然被柔和暖意包裹,她感覺到顧姨正在一下一下、慢慢地撫過她的手背,這細微的動作卻莫名安撫了她躁動的情緒。
顧清能感覺到掌下的小手漸漸放鬆,一向不喜與人觸碰的萬折素好像在慢慢學著接受她,此時她本應該就此見好就收,但她不僅沒有立即停下這個動作,反而試探著,用另一隻手輕輕撫過萬折素的頭頂,想用更進一步的動作讓小姑娘更加安心。
“安心睡吧,天晚了。”
說著,顧清就準備抽手離開床邊。
“顧姨。”萬折素連忙抓住顧清的手,把她留在了床邊。
“嗯?”
“阿姐她……會沒事的吧?”
顧清反握住她的手,輕歎一口氣,柔聲道:“世間事,誰能說得準呢。你不用總想著這件事,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怪罪於你,因為這本就不是你的錯,這是阿慈自己的選擇。”
萬折素聞言,慌忙從床上坐起來,急急發問:“顧姨何出此言?”
“阿慈今天並不是受傷了,是舊疾發了。”顧清定定看著她,緩聲道:“阿慈出生時我們尚在邊境駐守,對麵因為久攻不下,而積怨已久、懷恨在心,於是有一次,因為我們的疏忽,便將阿慈抓走了。”
“抓去……做什麼?”她明明能猜到,她曾跟著父母見過的。可她卻偏偏就是有一種想要確認的衝動,偏偏就是想從顧姨口中知道那段時日她都經曆了什麼。
顧清搖搖頭,安撫她,“十年前的事了,阿慈也從不願提起。後來我們找回阿慈的時候,她已經受了重傷,沒過多久,遇上朝中變故,我們奉命舉家遷回京都,遇到了蘇氏醫館的館主江箬,在她的聖手下阿慈才逐漸好起來,但是也發現阿慈的身體損傷過甚,氣血無法歸經,調氣運功便會使得氣血逆亂。”
顧清頓了片刻,伸手撥開萬折素眼前的碎發,看著她清亮的雙眼,才緩聲繼續道:“這些,她都知道的。”
阿姐都知道?那為什麼……還要為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她去冒險?
“可是十年過去了,為什麼阿姐還是如此?”
“她當年太小,又虛不受補,隻能說如今十年過去,境況已經比當時好很多了,至少這次,還有餘地。”顧清說著,似乎是想起什麼,輕歎出一口氣。
屋內一時寂靜下來,冷白色的月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沉靜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