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3.19修改] 今朝酒醒……(2 / 2)

“爹,你知道夢璃是妖?”

“帝女翡翠便是老子送給她隱藏妖氣的,你說老子知不知道?而屈指算算,這時段也該是妖界臨近,這回八成都貼上瓊華了,你們尋翳影枝不入妖界,還能去哪?”

“還是爹厲害!”

雲天河佩服得五體投地,雲天青也不謙虛,仰頭叉腰所有讚揚照領不誤。

慕容紫英慢了幾步踱步而回,雲天河迎上去把手中的翳影枝給他看,他點點頭,對雲天青躬身道謝,雲天青冷哼一聲,逼到他麵前。

“好小子,老子叫你引那兩隻鬼卒注意,你倒趁機打聽老子長短,可謂君子?”

“前輩取翳影枝的方法也不見得是君子。”退後一步,仍是恭謙姿態。

“那你意思是要老子堂堂正正和它們商量,討那麼幾枝翳影枝?”

“並非。當下情境,換作晚輩也不過如此手段。”

雲天青樂了:“那你又冷嘲熱諷個什麼?”

“晚輩隻是想說,前輩無法以君子之道取翳影枝,是迫不得已。而晚輩無法以君子之道得知前輩為人,也是迫不得已。望前輩見諒。”

慕容紫英拱手一揖,卻並非一揖到底,明眼人都知他做個樣子,對方是否值得他恭敬相待還有待商榷。雲天青平日裡沒正經,腦袋卻機靈,看是肯定看出來,也不惱,隻笑著道:“慕容紫英,你是變得有趣許多。不像瓊華的,又仍是瓊華的。得你師傅幾分真傳了。”

“尊師之是,前輩可知?”

“知道。柔柔若弱、不善言辭、不喜劍術,若非做了你師傅,若非你往後這般出息,怕是無人記得他。”

雲天青一言一語出口,慕容紫英的神色從開始的吃驚漸漸化作往日的平淡。

“這神情還真是像足了他。”雲天青故作驚訝,大聲嚷嚷,“隻是他向來如此表情,而你用於隱瞞。年紀輕輕,有什麼事可瞞,有什麼話不能說?”

“前輩也是……彼此彼此。”

聽出他語氣不滿,雲天青更來勁,道:“老子可是有話便說。你想知道?想知道老子就告訴你!十九年前老子……”

“前輩!”

“喲!這回臉色大變了!真是難得一見!”

雲天青高興得看比喝了百年醇釀,若是活著,現下該笑得喘不上氣,臉憋得通紅。

“老子都搞不懂你了,你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累不累啊?”

雲天河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去弄糊塗了。

“爹,你們在說什麼?”

“說什麼?你沒看出來這小子多怕你。”

“怕我?紫英怎麼會怕我?”一看,慕容紫英臉色又不好看,雲天河更肯定,“我怕紫英多一點。”

“沒出息!我雲天青的兒子怎麼能怕這怕那的?你是不知道他怕你什麼。”

“怕我什麼?”

雲天青衝慕容紫英扮了個鬼臉,一揪雲天河耳朵,湊了上去低語幾句。

過了放逐淵便到了冥河邊上。漆黑的河水,漆黑的天,河水看不出深淺,天也望不見邊際,不如說正是無底和無邊,才讓冥河隔了陰陽兩界。

雲天河一路上和雲天青有說有笑,就連打壞墓室的事也說溜了嘴自白了。雖然他怕爹,怕爹變成的鬼,可爹就在眼前對他瞪眼叫罵他卻不怕了。而現在望著冥河的水,他卻怕得退後。

“小子,你要退去哪?”

雲天青又揪了雲天河耳朵,這次他不喊痛,也不掙紮,隻看著雲天青。

“剛才擰你耳朵告訴你的話,你忘了?”

雲天河動了動嘴,搖搖頭。

“裝可憐爹也不會留你。若你覺得‘那份心意’不重要,選擇留下,爹也不會阻你。”

“……爹,”吸了吸鼻子,低頭默了好一會,確保自己不會太狼狽,雲天河才抬起頭,認認真真地道,“待孩兒死了,一定來陪你。”

“烏鴉嘴!哪有老子等著兒子死的?老子在這裡可不是候著你!少自作多情!”

“爹,你要等誰?”

“老子的事你就不必知道了。”

“……爹你也瞞著我。”

“誰瞞著你了?啥沒學會,學會你師叔打聽彆人長短。”特意瞟了慕容紫英一眼,“你隻要記得,爹生前闖了不少禍,惹了不少人嫌棄,可爹沒做錯什麼大事,所以好好地在鬼界自由自在,沒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雲天青重重捏了雲天河肩膀,雲天河默了一會才點頭:“孩兒知道。可是……爹,你不想投胎嗎?”

“想啊!老子現在這樣子,肉吃不了,酒喝不了,不知多難受!”

“那爹還要等那個人?”

“等,等到老子實在忍不住想吃肉想喝酒了,就一頭紮了輪回井。”說到這,雲天青摸了摸下巴,一臉為難,“十王那幾個家夥也不知道想什麼,若是給老子投了個吃不成肉喝不了酒的胎,豈不是慘了?”

雲天青自顧自的說笑,可惜沒人捧場,就連最容易被逗樂的雲天河也繃著張臉。雲天青心裡叫苦,好好的一個兒子,被個冰山臉給帶壞了。

“兒啊,你這苦著一張臉是有什麼煩心事沒問夠嗎?”

雲天河許是憋壞了,就等著雲天青這問。立刻氣運丹田、底氣十足、平地聲起:“孩兒就是想問,爹和娘親過嗎!”

慕容紫英趕忙假裝看渡船來了沒有,踱了幾步走遠。

雲天青反倒不在意,唇角吊起,聲音清朗:“沒親過怎麼有你?師兄見著你,怕是恨得牙癢癢吧。”

慕容紫英開始氣壯山河的咳嗽,不知情的還認為他突患肺癆。

“老實告訴你,玄霄和你娘親兩情相悅,要不是老子拐了她跑,她也不會和老子親。”

雲天青說得平淡。

慕容紫英的咳嗽聲停了。

雲天河愣愣睜大了眼:“娘親喜歡玄霄?娘親不喜歡爹嗎?”

無聲無息,唯有風聲。無怨無訴,唯有水歌。風回水轉,誰知人之情會否回轉?

縱使他聰明一世,對此問也隻能道:“夙玉她深心裡究竟愛著誰、亦或怨著誰,怕是隻有她自己才知曉。”

“娘如果不喜歡爹,為什麼會親爹?”

“不喜歡,也可以親的。因為人不是動物,人會撒謊。”

雲天河立時回頭看著慕容紫英。那人麵對冥河,看不見他表情。

河水汩汩作響,身披蓑衣的擺渡人搖著青竹船而來,船頭的鬼火幽幽飄蕩,照不透冥河一分一毫。

青竹船靠了岸,擺渡人的鬥笠壓得很低,鬥笠動了動,許是把岸上的看了一遍,緩緩道:“就兩個?”

雲天青趕著回答:“這次就兩個。”

擺渡人的手緊了緊竹篙:“她不來也好。”

“對,看著傷心。”

雲天青笑著附和,擺渡人不再說話,側了身子,示意“上船”。

雲天河還是愣愣的,被雲天青一把抓了肩膀:“傻小子,爹沒教你多少心眼,就算教,你這輩子也弄不懂彆人的心。彆人怎麼想就由他想,你明白自己就夠了。”

說完狠狠擰了雲天河一把,看他痛得齜牙咧嘴,便大笑起來。

“痛吧?以後再痛的時候就想爹對你說的話,若還是痛,就放棄吧。”

韓菱紗抱著雙膝坐在鄷都河邊。

日已落山,寒風稍起。韓菱紗縮緊身子,雙眼直看著河水。

此岸不見彼岸,而彼岸也望不見此岸。彼岸是否有著如紅妝的花,此岸又如何能知?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韓菱紗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人未至,香已到,而輕輕一嗅,還帶了不一樣的香。

“夢璃,你偷酒喝?”

柳夢璃噗嗤一笑,雙手捧了淺盞遞了韓菱紗麵前:“是偷來給菱紗喝。”

韓菱紗也笑著推推她,認為她跟胡鬨,但一看她身邊竟然滿滿一壇酒,忙斂了笑。

“真要喝?”

“喝了暖身子。”

酒盞就湊在唇邊,韓菱紗拗不過,隻好抿了一口。頓時一股熱辣從喉中竄下,確實舒服不少。韓菱紗摸摸臉上微燙,笑道:“你也喝。”

柳夢璃倒不扭捏,仰頭喝得頗為豪邁,韓菱紗鼓掌叫好。

“想不到夢璃是女中豪傑,這剩下的該不會是你自己想喝個痛快?”

“這剩下的……是給雲叔的。”

柳夢璃雙手抱著酒壇,一壇好酒緩緩撒於地上,陷了一地酒香。

“記得雲叔愛喝酒,酒量好,從未醉過。可他總說,醉在酒中強過醉在人世中。如今人已去,醒於人世,望他醉於酒香。”

“什麼又醉又醒的,看不出他說的話那麼繞彎子。”

“我也不是很明白……也許,我們都沉醉人世不知醒吧?如同求尋長生不老之法,因為活著、醉著,不願醒來。”

柳夢璃彎下身,化作了夢貘的模樣,臥於韓菱紗身旁,環著她微涼的身子。

入夜的鄷都如同陽間沉睡的鬼界,無人會看到這隻夢中的妖。韓菱紗呼了口氣,放軟身子靠在夢貘身上,雙眼望著河水,雙耳聽著水聲。

有船從黑暗的彼岸緩緩而來,朦朧中可見那船頭一盞燈,燈上插了一隻紅色的花。

那花是自己裝飾於船頭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