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麥坐在靠窗的座位,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遠處的長江大橋,江上的艘艘輪船,近處的高樓秧田、巨幅廣告牌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等所有的景象,都在隨著高速移動的列車從眼前掠過。
坐在靜謐無聲的車廂內,耳邊放著音樂,肩旁是已經熟睡的葉星芒,此時她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這趟列車能夠慢些,甚至最好不要停下,直至夢醒來。
當初她同意參與這項實驗時心中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因為她知道就算時間再怎麼拉扯也回不到從前,科技再發達也改變不了人的命運。而不斷夢到這普通的2023年,成為一個自己人生經曆的旁觀者也同樣證實了她的想法。
哪怕這次有所不同,卻也隻是滄海一粟。同沙灘上畫的字那樣,漲潮時,能夠輕易地被海水淹沒,退潮時,也會被海水衝刷的不留一絲痕跡。經過這兩日她也已然明白,不管她如何努力,事情最終還是會按照它原本的方向走下去。
既然如此,何必再浪費時間呢?
就順著這次的夢,醒來將一切都結束了吧。
不管是生活,還是生命。
陳麥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葉星芒,將她年輕的臉龐,還有微微抖動的睫毛,一一印在了心中。
下定決心後,她似乎覺得內心平靜許多,轉頭看向窗外。
車廂內依舊安靜無聲,窗外的景色同樣在迅速變換,而玻璃窗映出的女生麵容上,卻有一滴淚在緩緩滑落。
和葉星芒告彆後,陳麥失神地走在站台上,與一人擦肩而過。
行人匆忙流動時,她卻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那個人。
男人頭戴鴨舌帽,一身黑色常服,還戴著足以將下半張臉牢牢遮蓋住的白色口罩。
儘管男人將自己捂得嚴實,陳麥還是認出了他。
寧維,那個將葉星芒的人生搞得混亂不堪,讓她與葉星芒多年友情一朝破碎的人。
明明已經決定要順其自然,可當看到寧維出現時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阻止。陳麥朝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又定在了原地。
就在寧維走進車門的那一刻,陳麥轉身離開。她知道寧維會坐在她的位置上,會和葉星芒相遇,可她不再準備製止,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順著路走下去。
列車上,葉星芒昏昏欲睡,然而沒有陳麥當靠枕,怎麼睡也覺得不舒服。她閉上眼睛,頭靠椅背,想要一鼓作氣睡到站點。
可就在即將進入沉睡時,她聽到了身旁男人打電話的聲音。
畢竟兩人就坐在一起,想聽不到電話內容都難,更何況這個人的聲音好聽又熟悉,於是葉星芒兩眼睜開一條縫,眼角不停地瞥向男人。
就在對方掛斷電話時,她立刻坐直了身子,睜大眼睛驚喜地開口:“寧維!你是寧維對嗎?”
男人看著她,沒有說話。
葉星芒又立即低頭翻著包,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看過你演得電視劇,《秘密》對不對?我最近一直在追這部劇,就等著你和女主在一起了。對了,我還買了你代言的香水。”
寧維沒有回答眼前的這個女人,隻是見她不停地在翻包,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棕色卷發順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地,擾亂她的速度。
他原本以為眼前的女人是想要簽名,準備用沒帶筆的借口婉拒,卻沒想到她突然從包裡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到自己麵前。
葉星芒翻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在包包的夾層找到一張名片,立刻遞給了寧維。她喘著大氣,撥開淩亂的碎發,朝寧維笑道:“給你。”
看到她小鹿般濕潤的眼睛,寧維不由自主地接過名片,看著上麵寫的名字問:“你叫陳麥?”
“不是。”葉星芒連連搖頭,“陳麥是我的朋友。”
“我剛才聽你電話裡說要打官司,她正好是律師,能幫到你。”她指了指上麵的小字和電話,“你要維權找她就行,電話就在上麵。”
葉星芒因著急在包裡找到名片而變得氣喘籲籲,好半天沒緩過來。可儘管如此,她還是全力地推銷陳麥,生怕對方拒絕。
隻是當她用儘畢生好話誇讚完陳麥的能力卻依舊不見上方的人出聲,內心並不理解,便疑惑地抬頭看向對方。
見寧維一雙眼睛審視自己,葉星芒感到氣氛有些緊張,尷尬地笑了笑,想要緩解氣氛:“我不是故意偷聽你講電話的,你就坐在我旁邊。”說著,她還不忘再次給陳麥拉客:“你信我,我朋友業務能力真的很強。”
這時,列車靠站播報聲響起,葉星芒連忙將剛才從包裡翻出的雜物一股腦兒塞了回去,向寧維說道:“你加油,我覺得你一定會大紅的!”
寧維坐在位子上沒動,看她急急忙忙起身離開。列車滴滴聲響起,帽簷下的雙眼追隨著窗外的身影,猶如餓狼緊緊盯著獵物。
直到那個身影靈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漸漸遠去,收回的目光轉而又落到那張皺巴巴的名片上。
“上海江泰律師事務所,陳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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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麥下了地鐵,徑直回到出租屋。
對於法學專業的畢業生而言,能考進法院工作自然是上上選擇,畢竟“金飯碗”誰都想要,但陳麥偏偏就是個例外。
大學即將畢業時,當絕大部分人不是在選擇通過考研更上一層樓,就是通過備考公務員吃公家飯的時候,陳麥毅然決然地拿著簡曆四處投遞,並且不顧家裡人的反對留在上海,還一頭紮進了訴訟律師的行列中。
原因其實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