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闖一闖,闖出個名堂來。
她的能力不算差,運氣也可以說是極好,不僅有幸得到負有“紅圈所”盛名的江泰律所實習機會,同樣也遇到了一個工作能力極強的帶教律師。
一切似乎都還不錯,除了那個偶爾行為讓她感到微微不適的主任。
梁玲對待工作極為認真,也會以更高標準要求手底下的人,所以從實習到現在正式入職一年多,陳麥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熬夜加班寫起訴狀答辯狀也是常態。
儘管靠近律所地段的租金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可為了上班方便,她還是選擇在這附近租房。
對於一個剛開始工作的大學生來說,和人合租是最明智的決策,但陳麥偏就整租了一間約四五十平米的屋子。就算每月的房租要花掉她近一半的工資,她卻樂得其所。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於平常不怎麼開火的她來說也足夠了,房間裡再隨意地擺上些裝飾,看起來也算溫馨。
陳麥回到這個獨屬於“她”的地方,放下包,看著穿衣鏡中的自己,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現實。隻不過現實中的她沒有鏡中的人那樣有朝氣,也沒有鏡中的人這麼年輕。
做夢歸做夢,明天是周一,她也還是23歲的陳麥,依然要將材料修改好,將起訴狀寫完。
當陳麥完成工作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她打開手機,當看到屏幕上顯示收到葉星芒和趙書南發來消息的提醒時,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放棄查看。
也許是太累了,她躺在床上不久便進入了夢鄉。
窗外雷聲轟鳴,白色閃電如一柄利劍,發出的電光頓時將天空大地照得通亮。灰黑的烏雲中,漸漸落下細雨。雨聲漸大,雨點打在玻璃窗外,有節奏地響起滴答聲。
屋內的床頭暖燈滋啦作響,燈光閃爍不停,亮起又變弱。一切都看起來那麼尋常,卻又像是在隱藏平靜下的波濤翻湧。
平常的夜晚過去,隨著起床鬨鈴聲響起,陳麥驀地睜開雙眼。儘管鬨鐘鈴聲不停在耳邊吵鬨,她卻不受紛擾,躺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來。
機械的兩點一線因為工作日的到來而重新開始,如無數次循環的那樣,陳麥坐在工位上整理好資料,拿起茶杯走向茶水間。
然而所有的事情,卻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改變。
棕色的汩汩液體順流落入瓷杯,濃鬱的咖啡香氣彌漫空中,陳麥心中想著事兒,直到眼前的一記響指讓她回神。
“陳麥,你怎麼了?咖啡都溢到桌上了。”一個女同事問道。
陳麥低下頭,看到深棕色的咖啡液在桌麵上慢慢擴大,連忙抽出紙巾擦了起來,隨後朝眼前的女同事笑了笑,說:“星期一綜合征。”
“可彆。”女同事提醒她,“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王總走過去,那臉拉得老長,估計一會兒開會又得有人挨罵。你庭審材料做好了沒?可彆撞槍口上。”
“做好了。”陳麥低頭看了看時間,說,“走吧,準備一下,馬上開會了。”
女同事連連點頭,兩人倒好咖啡便走向各自的工位。
忙碌的一天過去,直到坐在下班的地鐵上,陳麥才有時間細細琢磨昨晚的夢。
在夢裡,她目睹了一個人的一生。從那人六歲起,年至二十二,如走馬觀花般,她看著那個人度過生命裡的每一天、經曆人生中的每一件事。
那人的經曆在她腦海中反複浮現,這時趙書南的電話卻突然打了進來。
她知道趙書南打電話給她,無非是日常的詢問工作,緊接著再同她說他的工作。這些一成不變的通話內容和上下班路線全都讓陳麥感到疲憊和無趣。
之前她也曾試著阻止葉星芒和寧維相遇,也想過要擺脫上海的一切,救下因車禍去世的母親,可無論多少次循環,她都像是一個插不進上手的旁觀者,目睹年輕的自己與摯友生離、與親人死彆。
陳麥不想讓自己僅剩的時間浪費在這個人身上,可莫名地,她還是選擇了順從,按下了接聽鍵。
待回到了出租屋,她依舊像往常那樣加班寫材料,直到睡著。然而半夢半醒中,她卻感覺似是有什麼聲音引導著她入夢,帶領她回到過去。
鬨鈴聲響起,陳麥睜開雙眼,如機器人的穿衣洗漱和化妝,隨後拿起包走出了門。
房門緩緩關上,墨綠硯台依舊靜靜地放置在桌案上,古色古香的樣式看起來與房間內的現代裝潢十分割裂。屋內擺設如常,床頭的燈卻忽地一亮,隨後便很快滅掉。
工作日的通勤時間,又是上海最繁華地段。陳麥踏著高跟鞋擠入人潮擁擠的地鐵上,看著周圍一個個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在為將來辛勞奔波。
列車走走停停,人群上上下下,她將包放在身前,低頭看眼前不斷變換的鞋子。
這時,她想起了夢中的男人。
她看清了男人的模樣,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壯誌和臨死前的淒涼。
接連幾日,她都反複做著同一個夢,做這個男人一生的夢。
雖然她現在也是在夢中,可至少她擁有先進的科技支撐,但這個夢中夢不是。
按常理,人不會反複做著同一個夢,更不會在醒來後還依然對夢中的所有細節了如指掌。
而她極為清楚這個夢,和夢裡發生的所有事。
當天大亮,陣陣鬨鈴聲在耳邊響起時,陳麥睜開了眼,內心卻極為恐慌。她不顧淩亂的發絲,甚至連鞋也沒穿,走到了案桌前。
當看到放置在桌上、靜靜地沐浴著陽光的墨綠色硯台時,陳麥心下一沉。
她顫著手,拿起硯台,喃喃道:“談忠信,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