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詰責】 “你跟她道什麼歉?”……(2 / 2)

夢硯記 衡舒 5236 字 2024-03-29

在它其中的一個小房間,有一名年輕女人站在最前方。黑直長發散開在肩頭,女人身上的米色紗裙一塵不染,腰間彆著一個方形物件,再用一條長線直連耳廓。這方便她成為房間內聲音最大的人。

房間內還有其他許多人,有大、有小,全都望著她一個人。

年輕女人回看他們,眼神略帶慌張。

急促的呼吸聲沿著長線,迅速通過方形物件響遍整個房間,女人捏著書本的手也愈來愈緊,在台階上那一小片地方反複徘徊著。

底下漸漸有了聲音。

大人們竊竊私語,小孩們吵吵鬨鬨。

炎炎季節,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打攪了這裡。

紗簾上的樹影斜斜晃動。

似乎也是這陣風,緩解了年輕女人的焦慮情緒,讓她的呼吸漸漸平靜,講話也不再顫抖。

“還有嗎?”

年輕女人重新揚起微笑,繼續剛才未結束的話題,“有沒有哪位小朋友可以告訴老師,有什麼兩個完全相反的東西,其實是因為同一件事不斷地向前發展再發展,而導致的呢?”

她補充說:“剛才老師已經給大家舉了兩個例子,一個是水杯裡的水,裝滿了就會流出來……”

“老師,我知道一個!”有小男孩舉手說,“如果我太高興了,我就會笑,笑著笑著,我也就哭了。”

“沒錯,並且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樂極生悲’。”年輕女人笑著點頭,“這位小朋友說得很對,值得誇一誇。”

“老師,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

見男孩得到年輕女人的稱讚,像是受到了鼓舞,此時底下的孩子們全都興奮地舉著手,不停大聲喊著,期望得到講台上的人關注。

教室中洋溢著的朝氣與生機,讓坐在最後一排的大人們滿意點頭,其中還有人不時地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年輕女人看著底下充滿活力的孩子們,內心也被感染到,她的聲音穩了不少,顯然已經完全融進了教室活躍的氣氛中。

她準備再挑選一名小朋友回答問題。

於是在此起彼伏的‘我知道’和眾多亮晶晶的期盼眼神中,她環視教室一圈,最終指向手舉得最高、聲音最大的小女孩:“那就請這位小朋友回答吧。”

看到有人被選中,教室裡的嘈雜聲慢慢低了。

“這位小朋友,請你來告訴老師,什麼事情不斷向前發展,會導致兩種完全相反的情況呢?”

在眾人的注目下,紮著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高高興興地站起身。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小女孩身上,有大、有小,全都看向她一人。

小女孩挺直脊背,微微揚起下巴。她用餘光瞟向周圍一圈其他的同齡小孩,接著目視前方,一臉驕傲地大聲說:“我媽媽被氣笑了!”

“什麼?”

……

陳麥被氣笑了。

這句話,明顯比先前的道歉還要認真,她緊緊盯向前方的人,試圖從這張淡漠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痕跡。

哪怕是一瞬間的流露,她也想抓住。

可就算沉沉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就在他的手上,陳麥也始終沒能找到她想要的。

落葉在飄零,風很平靜。

小院外,有微弱的火光從遠方漸近,也有斷斷續續的人聲從遠處傳來。

小院中,先前打架的當事人之一,立即轉移了她的目標。

陳麥怒衝衝地,跨步邁向男人。

她驀地拽過他手上的油燈,往四周一照,質問道:“談忠信,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一地狼藉,看看這兒,都亂成什麼樣了?”

“還有這個,”她揪著男人的肩袖,迫使他回頭看向堂屋內,指著其中一個破爛的物件說,“這個東西,是你寒窗苦讀十幾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你忘了嗎,當初你得到它的時候,全村的人都來為你祝賀,不是連什麼……縣城、還有省城的領導都來你家,給你褒獎了嗎?”

“可它現在成了什麼?一塊四分五裂的破木頭!”

昏黃的燭火,因手持油燈之人的激動情緒而急切搖曳著。

在黑暗霸占的地方,薄弱明火照亮的一小片區域。在滿地狼藉中,翻倒落地的鬥櫃壓著的、上麵鋪散著粒粒碎米的、被折斷成多半又遭到無情踩踏的,讓眾人豔羨、象征光耀門楣的牌匾上僅有的“解元”二字,超越所有阻礙,深深嵌進了男子眼中。

“並非什麼重要的東西。”

男子合攏的雙手緊緊挽在寬袖中,神情卻很平靜,“若是毀了,便毀了吧。”

聲音很輕,回蕩在寂靜的小院。

猶如白日見了鬼,陳麥震驚地看著談忠信,難以想象這句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

而當談忠信說完,葉嫂嫂看向他的目光也帶著深深地不解與難過。

於是他們之中,有人發出了疑問。

“談忠信,你是不是瘋了?”

“你為了愛情,居然連功名都不想要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酒,昏了頭?你不看看你家都被謔謔成什麼樣兒了?”

“你家能成現在這樣,全是拜她所賜。”

陳麥指著雲間,對身前的人說,“她可是罪魁禍首,你竟然還要讓他們大搖大擺地走了?”

“罪魁禍首?”

被質問的人還沒有出聲,有人卻再也聽不下去了,清脆的聲音中有著強烈的怒氣,“若非你那日去府上見我家小姐,將那封絕情書交予她,我家小姐又怎會吐血昏迷,至今未醒!如今你卻大言不慚,說我是罪魁禍首?”

是質問,是指責,是今晚發生這一切的源頭。

“這到底是何事?”葉嫂嫂實在不明白,問。

年輕姑娘眼角攜淚,盯著茫然費解的人斥罵:“陳麥姑娘,你既與談公子暗通款曲,自個兒快活便是,又為何偏偏要到我家小姐麵前炫耀?你欺騙我帶你入府,陷我於不義,更是讓我不知不覺地成為害我家小姐昏迷的幫凶!”

“你在胡說什麼?”陳麥氣不過,想要反駁她,“我明明向你們解釋了……”

“還有他!”

雲間不等她再次解釋,又指向堂屋門前的另一人,說,“我本以為讀書人,是癡人、是傻人,但絕非薄情寡義之人。可你又是如何對待我家小姐?你有嬌娘相伴,卻騙她是孑然一身,你口口聲聲不負她,轉眼卻又寫了絕情書給她。”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她抹去眼中的淚,怒言,“這世道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