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西邊的雲霞已抹上一暈絢紅,幾行高雁掠過天際。
若是夕陽無限好,為何近黃昏。
我隨著姑姑入殿,穿走在這禁奧城的紅牆中,十個轉八個彎,便來到了芙雅宮。因並未正式冊封,所以隻能暫住在芙雅宮,等待隆恩封位。幸而此次中選的官宦女子並不很多,十又二三的樣子,這不大的芙雅宮便也容得下了。
許是很久沒人住的緣故,殿裡有些淡淡的淒涼之感,斜陽從朱漆的窗格子裡照進來,投成美豔的朱雀。
“小主,請隨奴婢去您的房間。”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宮女恭敬地說道。
隨著她穿過一院子桂花以及斑斑駁駁的樹影,便在南邊的清心堂停下了。打開房門,灰蒙蒙的氣息從房裡溢出,竟帶著一絲淒婉之意來。
“清心堂……”我口中不由默念了一遍,好個清心寡欲的名字,倒不似一般宮殿那樣喜氣討口彩,於是隨口問那個小宮女:“這名字倒是很特彆,可是有什麼來曆?”
那小宮女脫口說:“這原是先莊妃的住所,還是皇上禦筆賜的名,要莊主子……”
話未說完,遠處悉悉索索跑來一個稍年長點的姑姑,見狀,臉色大變,便用手指戳點著罵了起來:“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怎麼可以讓小主住這間屋子,明知道這屋子是前頭莊妃……”話說著便稍稍頓了頓,對我福了一福,又滿臉堆笑地說:“小主,是奴婢失職了,這樣的房間踏進去真是踐了您的玉足,請由奴才為您另外找一間房。”
紫硯素來性子急,在一邊早早地沉不住氣,正欲開口,我朝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悻悻地不敢言語。
我聽那姑姑言語間頗有顧慮,仿佛是宮中的禁忌,暗悔方才的詢問,但口中仍是一如尋常,道:“姑姑,不用勞煩了,這房間朝著這一院子的桂花倒也清淨悠閒,拾掇打掃一番便可,我也不拘這些。再者其他小主皆已安置,再去騰挪叨擾終是不便。”
想是礙著我的身份又見我堅持,她便也不再說什麼,吩咐了一群下人七手八腳地將屋子清理了一番。
用完了晚膳,我便把兩個從府上帶來的貼身丫鬟叫到了身邊。紫硯生性活潑、快人快語,而婼水則是心思縝密,精通醫術。想是爹怕宮中人心難測,便特地找了從小隨我長大的丫鬟陪我進宮,也好有個照應。
我先瞧著紫硯,假裝嗔怒道:“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規矩都不懂,一進宮就想給我惹麻煩不成?雖說那隻是個姑姑,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捅了簍子怎麼辦?且那個先莊妃,還不知是個什麼來曆,你也敢口直心快的往上衝撞?”
紫硯埋著頭,雙手擺弄著衣角,抬著眼小心地看著我,嘟噥著說:“以後不敢了小姐……”
瞧著她惴惴不安的樣子,我嘴角便不禁微微揚起,最後竟笑出聲來,紫硯看著倒也不怕,撒嬌般地走到我麵前說道:“就知道小姐疼我,像小姐這樣的姿色,不封貴嬪也至少是個婕妤,冊封那天皇上見了必定龍心大悅。”
有一絲的閃神,淡淡地說:“少貧嘴。婼水,你也過來,總之我們現在進了宮,不比自家府裡那麼閒散自由,凡事都要按著規矩,明哲保身便是我最大的心願。”
她們不再說話,透過婼水的眼睛,我知道,她們亦懂我的心事。
宮中繁文縟節頗多,一舉一動皆要按規矩行事,一步行錯便可能招致大禍,因此在冊封前,需受宮中教習姑姑教導,學習各種宮中規矩禮儀。如此,在冊封前,還需在芙雅宮多住半月,待禮學成、定位份後再另擇宮室居住。
林府一向家風肅然、閨閣規矩嚴謹,因而教習姑姑所教導的行步、回話、跪拜、覲見、用膳等禮儀對我而言均是易事。
這日,一日的教習方結束,天際早已被灩灩流霞染就絢爛如金,漫天的如絮雲彩密織流光似錦,天末殘霞正卷暮紅。滿院的金桂暗香浮動,不需刻意傳揚,清風所到之處必捎幽香四溢。這兩日我在清心堂覓到一張舊琴,荷塘鶴影紋的雕花古箏,許是太久未曾彈奏,撫上琴弦手指澀澀的發疼。趁著興致好,我令紫硯將琴挪至園中,隻信手拈來彈奏一闕《春江花月夜》來。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儘,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