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哀切婉轉,百轉千回,隻如占儘落花芳華的流水般魂縈夢繞,冷冷落落、悲悲切切。
一曲下闕未彈罷,手指勾托之間,隻覺一掠人影從琴麵晃過,心中一驚手指重重滑去,隻聞得“嘣——”的一聲,一弦斷弦從我指尖飛快擦過,指上頓時微微生疼。
我抬首看,隻見一個陌生年輕男子駐足在門前,不過一身清冽冽的暗織雲紋月白色長衣,在漫天雲彩的映照下,雲紋似流霞如醉。
我瞧不出這男子的身份,隻覺英氣十足並非等閒,依依起身問:“是誰?”
他並不說話,目光卻移至我手上,我低頭一看,原來方才生澀的斷弦已然將我手指劃破,此時手指已滴下鮮血淋漓。
他遞來一方白色絲帕,方道:“此琴閒置已久,容易割手。”
我遲疑不敢接手,隻怕授受不親,但他手舉著並沒有收回之意,於是隻得接過方帕輕輕包在指上。帕子的一角,用淺藍的絲線繡了一枚小小的百吉紋,倒不似皇帝禦用的萬字曲水紋,而且他隻身一人,身旁並無護衛隨侍,於是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手中纏著他的方帕輕輕來回絞著,隻覺臉頰微微發燙,桂花的甜香中夾雜著陌生的熏香味,隱隱從他衣袖間傳來。我故作鎮定,道:“多謝。”
暮色夕陽籠罩下的他,七分俊朗三分溫和,直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他瞥了一眼不大的院子,像是對我又似自語道:“這裡許久不住人了。”
我愣了愣,方道:“我也是甫進宮來。”
他嗯了一聲,又道:“方才那首《春江花月夜》撫得很不錯,舊琴澀手亦能餘音繞梁,可見功底頗深。”
我垂首,臉上微微的發燙,道:“閣下謬讚了,請問尊駕是?”
他道:“隻是碰巧路過此處,被琴聲所吸引,不足為外人道也。”於是道了句“告辭”便轉身要走,我忙道:“等一下,你的方帕。”
他一哂,眉宇間清朗,和聲道:“不用了。”
我輕輕攥著手中方帕,隻見他的月色袍角消失在朱門轉角處,留一院桂花甜馨芬芳。待他走遠我方懊悔忘記問他名字,也好日後將方帕還他,但轉念一想又深覺不妥,私相授受可是犯了宮中大忌。如此惴惴不安之間,趕忙連喚了兩聲“紫硯,紫硯!”
紫硯從屋裡出來,問:“小姐,喚奴婢有何吩咐?”
我不願透露太多,隻問:“這兩日可有侍衛、太醫,或是旁的什麼男子來芙雅宮?”
紫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略想一想道:“聽聞隔壁的陳小主近兩日有些咳疾,所以每日都有太醫來診脈。”
陳氏是平西王獨女、齊煬王的幺妹,閨名嘉妤,自小在王府捧在手心裡長大,身份自然金貴,因此稍有不適便日日喚太醫來也不稀奇。於是我終於放下心來,那年輕男子想必是平西王府上相熟的太醫。
“小姐?”紫硯疑惑追問。
我將方帕悄悄掖在身後,淡然道:“沒什麼,方才不過聽到門外有幾句男聲而已。”
建延八年九月三十便是冊封大典。九月的天,好的出奇,縷縷清風時不時在花梢、樹枝頭上打轉。我身著淺藍撒花上裳,鵝白點翠蝴蝶紋裙,挽一個花髻,插上纏絲鑲珠搖釵,眉間點翠花鈿,清麗又不失穩重。依稀記得紫硯在妝台前道:“小姐,你穿得未免也太素雅了。”看著周圍羅綺文秀、耀如春華的女子,素雅地襯托出她們又有何不好呢。
莫名的,感覺一雙眼睛正看著我,循著直覺找去,瞧見了一名秀氣的女子。十五六歲的樣子,雖不是十分美麗,但五官卻長得十分清秀,一雙鳳眼靈動萬分,冰肌玉膚,傅粉施朱,雖隻穿了一身淺綠色上衣,然配以青蓮百褶裙,頭戴翡翠雲紋簪,倒也顯得十分清雅。她微笑著朝我微微點頭,我也回以笑容。
此次冊封典禮由皇後主持,隻見她著了一身紅色織金鳳牡丹朝服,梳三博鬢,飾以鸞鳳步搖,正紅團衫披身。待她坐上席位,冊封典禮便正式開始了。
一位服飾華麗的公公手捧聖旨,將其緩緩拉開,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建延八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奉太皇太後懿旨,今納美人十二位,願孝養孔虔,愉婉順慈,為帝延綿子嗣,不負太皇太後之恩德。今封平西王之女陳嘉妤為正五品嬪,中書省中書令之女林苡薇為正五品嬪,武儀侯之女殷憶筠為正五品嬪,禮部侍中之女應如熹為正六品貴人,浙江副都統之女江綺纈為從六品美人,荊州刺史之女胡似弦為從六品才人……冀州刺史秦依雪為從七品選侍,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