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至 第十二章 春至……(2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4149 字 10個月前

應貴人臉上露出掩不住的欣喜,她是個實誠人,喜怒皆露於形色。若是綺纈的心思如五月裡帶著蒙蒙霧氣的清晨,那麼應貴人就似七月瀲灩的西湖,明快而旖旎。

她絢爛一笑,似有些羞澀,低首道:“林嬪姐姐在閨中時才是惠質如蘭,才茂情淑。幼時所詠《蝶戀花》常為世家小姐所稱道;豆蔻年華作《拜月圖》,相傳圖中仕女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風吹仙袂飄飄舉,讓嬪妾羨慕非常。”

聽著她一一列舉我在閣中之事,彆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已是多久未曾提筆描卉?在君煜離開的那段日子,紙上潑灑的總是一行翩鴻,揮動雙翼隱逸在深深淺淺的墨色中;已是多久未曾作詩,所吟的不過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爾爾。在應是綠肥紅瘦的年華裡,蹉跎的是豔陽時節,消磨的豆蔻光陰。驀然回首,隻瞥見往昔少年衣袂翩翩,春來秋去無聲從指間滑走。

綺纈含了口蜜餞銀杏,道:“姐姐們也彆推脫謙讓了,這樣的才情都是讓我豔羨的。”邊說邊抽了一張花箋出來。素手纖纖,小心展開,卻是黛眉微蹙,凝視許久卻怎麼也猜不出。我側目望去,是我寫的“枕上淚共窗前雨”。綺纈最後似是放棄了一般,搖首道:“當真是猜不出。”

我道:“是李白《勞勞亭》中的‘天下傷心處’,天亦為人哭泣那真是傷心了,算得上是天下傷心處。”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經姐姐這麼一說,確實是十分貼切的,方才怎麼也想不出來。”

我安慰道:“這本是很難的迷,我原想著留著讓大家一同猜的。好在頭個吟詩並不很難,妹妹隻管隨意。”

她微微想了想,吟道:“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捋紅杏蕊。鬥鴨闌乾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我莞爾,終日望君君不至?皇上對她其實已算的上是寵愛了。

待她吟完便輪到我了,抽了一張謎麵卻是“戲水時同眠也同”。我不由紅了臉,隻覺耳根也是燙燙的,莫名想起了他那日居高臨下而又帶著淡淡曖昧的一句“林嬪好是大意”。

一旁的應貴人好奇地湊上前看,也不由偷偷一笑,道:“林嬪小主這張可是好謎呢!想必以小主的才情定能猜出。”

我下顎輕輕抵著如意卷草紋的妝緞領口道:“鴛鴦戲水且又共眠,那便是‘鴛鴦不獨宿’了,出自杜甫的《佳人》‘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應貴人輕輕拍手道:“是,就是‘鴛鴦不獨宿’。”邊說邊輕婉地笑:“是好兆頭呢。”

我有些窘,綺纈笑道:“那妹妹先恭喜姐姐了,不過方才一輪我輸了倒是有些不服氣,不若我們再猜。”

如是,又猜了三輪。最後,我與應貴人各接詩一首,綺纈則吃了一碗圓子。

正玩得興起,門外的小印子通報魏公公來傳皇上口諭,我答道:“請公公進來。”

不多時,魏公公便進了門,朝我們躬了躬:“三位小主吉祥。”他臉上有一絲尷尬,眼眸悄悄打量我與應貴人,才緩緩道:“皇上請江良媛今晚至騰駕閣會宴,請小主好生準備。”

綺纈喜得從椅上坐起,隨後發覺頗有失態,才緩緩坐下,應了聲“知道了”,又問:“怎麼林嬪和應貴人不去?”

魏公公再拜下,道:“這……因為今晚皇上設宴不大,隻邀了賢妃,藝妃,沅妃,周淑儀等一些娘娘,胡才人、秦選侍等均未請。”他像在替皇上解釋又似在安慰我與應貴人,我輕輕一哂,胡才人與秦選侍……均是不得寵的。至於周淑儀,雖在暗裡受了冷落,但明著皇上還是頗給她體麵的。

倒是綺纈臉上有些歉意,看著我道:“皇上定是想著林姐姐手傷未愈,去了反讓姐姐受累。”她臉上泛著紅紅的暈,像是化了酒暈妝。

我邊微笑邊道:“是呢,留應貴人陪我也是好的,近日來身上總覺些疲累,不如留我倆在宮裡還可多說一會子話。應貴人,你說是不是?”

她恬然笑道:“是,這時辰天凍,窩在林嬪姐姐宮裡也不想走動,人可是越發懶了。”說了呷了口熱茶,朝魏公公道:“替我與林嬪小主向皇上問安。”

魏公公道:“是。”便退了下去。

我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不早了,妹妹還是早早回宮準備才好。”

綺纈小聲道:“方才……妹妹不是故意與姐姐們……”

我恬靜地笑著,將手覆上她的手道:“這是皇上的恩典呢,不要辜負了。”

應貴人亦向綺纈道喜:“倒真是中了江良媛所吟的‘舉頭聞鵲喜’呢!”眉目間並無妒色。

我留了應貴人用晚膳,約莫酉時她便告辭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