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且留明月共今宵 第十六章 ……(2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4351 字 11個月前

我幽幽歎一口氣,喚來音沐:“去打聽一下,今日皇上可曾翻牌子。”

音沐匆匆去了,不多時回來稟報:“小主,敬事房那裡還未遞牌子。”

我頜首道:“你下去吧。”

黃昏用膳以後,皇上依舊至墨韻堂閒坐。我薄施粉黛,頭上斜簪一支琉璃鑲珍珠釵,垂下細細的流蘇。髻後彆一鏤銀千瓣芍藥,身著蜜合色細碎撒瓊花紋上裳,緋紅色雲紋曳地裙,綿延於地。在他開口喚我時,我正站在曲橋邊撒食戲魚。流霞的緋紅映於雲緞宮衣上,浮現出變化莫測的奇異色彩,似融於霞中一般。

聞他喚我,我隻回眸一笑,細細的流蘇籟籟在鬢邊,將鍍銀魚食碟子遞與他。

他笑著接過:“今日怎麼如此好興致?”

我柔婉答:“內務府又在池中多添了幾尾紅鯉,看熱鬨罷了。”

他撒一把魚食,池中的魚本就多,一有吃食更多的錦鯉便從四麵八方而來,爭搶不已。我輕輕蹲下,伸手觸碰錦鯉的身子,那些魚也不畏人,隻一個個張嘴搶食吃,甚至有幾尾膽大的遊至我腳下來討食。

我微笑,指著池中道:“喏,這條、這條,還有那條都是今日新放的。”

他哂,替我捋了捋額前的發,道:“記性如此好,芝麻點大的小事也記得。”

我淺淺一笑:“但撚酸吃醋之事,臣妾向來是不記的。”

一碟魚食喂完,夜幕已降,何長祿正領著一班奴才點宮燈。霎時燭光耀耀,暖意綿綿。

他道:“夜涼如水,回宮吧。”我頜首。

臥房還未點燈,我叫住來點燈的音沐道:“我自己來。”

房中有高高矮矮的五六根柱台,柱刻蓮葉紋,上端形如荷葉,輕托漢白玉盆。盆中盛有清水,上漂浮萍幾片,綠得惹人喜愛。我在水中放白燭雕的睡蓮燭,浮在泛有漣漪的淨水中,靜閒雅致。取火一一點燃,房中有朦朧搖曳的氤氳光暈。孔雀百花彩霞紋燭台上燃一對臂粗的紅燭,直暈染得房中融融暖意。

他在房中悠悠踱著,目光停滯在一個金琺琅朱雀紋盒子上。“很精致的盒子。”他道。

我循著他目光看去,有輕淺的笑意:“是臣妾放珍愛飾物之處,從小就有的習慣。”

他輕輕打開,目光從那些小飾物上一一掠過,隻是發飾、墜子、琉璃珠子爾爾。他饒有興致地拿起仔細端詳,最後久久凝視一湖藍錯絲香囊,上精致地繡徑邊一叢薇,卷曲的蔓枝上點幾朵開得羞澀的薇。年數久的關係,囊中的香氣已淡而無味了。

我輕笑道:“臣妾幼時用的香囊,家母親手縫製的,瞧著樣式圖案好看,便一直帶著。”他嘴角牽著一抹微笑,看我一眼,遂放下。

音沐送了甜品來,我與他一同用了些。窗外的明月已高高升起,皓潔如霜,甚至可以辨出其中隱隱綽綽的人影。遠處幽幽飄來瑞香之濃鬱香味,隻與月色纏綿而行,悠然至窗沿。

他起身,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惟有這次,我沒有頜首。

他默然轉身離去,我輕輕拉住他銀色回紋草龍滾邊衣袖,輕得隻如瞿鳳滑落了一片豔羽。

若是這樣的話,就能忘記了吧。

他無聲回眸,目光輕淺落在我似酒色紅暈的兩頰,帶著幾分訝異與不確定,最後慢慢在他眼中融成了真切與溫柔。他眼底的那份溫柔隻似陽春三月般的和煦,若是可以,我隻願躲在這一抹和潤之色中。

輕挽了我的手,微微上前一步擁我入懷。我伏在他懷中,深深埋入臉頰,那夜的龍鱗香似穿梭在記憶中般,悄然而至。不由得伸手摟了他寬厚的背,綢緞的絲滑從指間遊走,看不清是真切還是虛幻。蓮花燭的光暈將這一切直暈染得如夢如幻,惹得人隻想擁抱一夜的醉生夢死。

巧兮倩兮梨帶雨,蹙眉隻等惜花人。何須坐賞鏡中顏,且留明月共今宵。

“你願意了?”他在耳邊低聲。我默默抬頭凝視他,最後輕輕吻上他的唇。唇是默然慘淡的冰冷,芍藥般灼熱與濃烈的紅豔染上雙唇,帶著熱情與悸動的冷豔。

他輕輕將我橫抱起,我隻猶一隻斑斕彩蝶,停憩在他掌心。裙擺飄出的漣漪是飛燕輕足點地的飄逸與婀娜,舞出無限魅惑與靈動,飛進漢成帝的夢境。斜斜倚在他懷裡,琉璃鑲珍珠釵經不住這青絲墜墜的重量,緩緩滑落,觸地有悅耳丁玲聲。萬縷青絲蜿蜒而下,纏綿蜷曲著留戀於霓裳之上。

紅帳錦被,隻餘氤氳之色,輕解羅衣,長至腰際的烏黑發絲隻雲鬢亂灑,半掩□□,映得愈發冰肌玉膚,滑膩似酥。他輕輕撩開發絲,吻上了我似若凝脂的頸間,溫柔又顯急促。粉膩酥融嬌欲滴,我依著他隻顯得生澀無比。豔麗的纏枝花卉綿延而生,嬌媚妖豔,冰冷了我的雙肩,迷茫著我的眼眸。

恍惚間,又見君煜踏著清風而來。

陌上花開時,與他攜手而行。滿山遍野的桃花開得荼豔,仿佛融進那生命的花季,隻為一句“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春來采擷的紅豆隻為他放於枕下,紅豔如血,卻不知到頭來是年來卻恨相思樹,春至不生連理枝。

那對蕩著雙楫的少年隨風而逝去了吧,為何在芙蓉浦中我仍瞥見了他們青澀懵懂的笑容。

我輕輕側了臉頰,晶瑩剔透的淚珠便順著麵龐悄然而墜,了無生息。淚的濕意融化了枕上水紅錦緞的蓮結子圖紋,菡萏的一片花瓣濕濕洇在淚裡,不知是寂寞,是沉醉,還是悲傷。

縱使情深,奈何緣淺,但不悔相思。

在第二滴淚墜下之際,他輕輕吻住了淚的濕意,手柔柔佛過發絲,問:“很疼麼?”

我淒然而笑,帶一絲憂傷,隻輕輕頜首。

惟有落紅滿地,憔悴損,枕邊淚更兼細雨,到天明,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