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向皇後請安後,恰巧在回宮的路上碰上了翎貴嬪,於是兩人便順路去向晚池邊上走了走。
清晨的天氣讓人很是舒心,我同翎貴嬪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而侍女則離我們稍遠,隻是按著規矩在後頭跟著。
我向她微微行了禮,笑道:“嬪妾多謝貴嬪娘娘相助,每次都這樣叨擾娘娘,真是過意不去。”
她弄了弄指上的翡翠戒指,和氣笑道:“這原也不是什麼麻煩事,隻是湊巧罷了。”
我略略低了頭,望了一湖明媚春水泛起的陣陣漣漪,笑道:“如今周庶人已入冷宮,娘娘也好高枕無憂了。然昔日娘娘相助之情,嬪妾定不會相忘。”
她柔和笑了,握著絲絹的手輕輕放上我的手背,道:“大約本宮是與你有眼緣的,能幫上你本宮也是心裡高興得緊。何況本宮實在是厭惡極了周氏的狂妄囂張,這些年處下來眼瞧著她本就是十分自以為是之人,卻總在皇上麵前獻媚撒嬌,愈看愈叫人惡心。雖然有著皇上的幾分恩寵,可惜偏偏……腦筋裡是少根弦的。”
我輕輕捂著絲絹笑了,道:“難怪娘娘這樣容易便捉到了周氏的錯處。”
翎貴嬪笑道:“那原本也有些巧合。采冬那丫頭可是心比天高,每天巴巴地跑到周淑儀那裡鬨,想要人不知可真是難。瞧著她那模樣倒是急著要當我們皇上的更衣小主呢。我算準時間,兩人吵不到一炷香功夫定是不會散的,此時送給我們周淑儀娘娘一籃‘洽恰舉頭千萬顆,婆娑拂麵兩三株’的櫻桃,可不剛好麼?”
我笑著提醒她:“娘娘口錯了呢,已是周庶人了。”
她看我一眼,笑道:“是呢。”複又略有深意道:“本宮當你是自己人方才勸你一句,宮裡不比宮外,若是一味軟弱下去那必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本宮剛進宮時也同你一樣,吃了多少暗虧也就不談了。單說一句,在宮裡害人之心或可有,但防人之心卻萬萬不可無。光有皇上的寵愛那是遠遠不夠的,近的例子看周氏便是了。要說寵愛,她曾經也是有的,然而隻因她存了這樣多害人之心,又是個頭腦簡單的,她的下場亦是人人可見,說到底終是冤冤相報的緣故。”
我靜靜地聽了,隻略略頜首道:“多謝娘娘教誨。”
她笑著捋了捋鬢邊的發,道:“本宮是個眼裡揉不進沙子的,見了什麼總喜歡多說兩句。本宮瞧你是個聰明人,隻不想你走我的舊路罷了。”她頓了頓,最後意味深長地說道:“好在妹妹是個有福的,本宮還不曾見過皇上這樣用心待過一個宮嬪。”
這樣絮絮說了一會兒,也便各自回宮了。
回到柔佳宮,見音沐正將一瓶海棠插花擺上紫檀多寶格,便輕聲問她:“我平日裡是不是太好相與了,所以自入宮後便一直逢著這麼多事,沒得害你們也受牽連……”
音沐略略驚了驚,放下手中的瓶子,輕輕一福道:“那是小主心腸好,若是嫁於尋常富貴人家定是公婆、姑嫂都喜歡的。”
她這般說,我亦是明白了。而後宮,又怎能比得尋常富貴人家。從前我避世避寵自是大可不必理會宮裡的人心險惡,然而如今我既對他的那份愛有了念想,便已是今時不同往日了。我歎了一口氣,娘……女兒大概是滿足不了您的心願了,在他心裡的那份“如日中天”,女兒是想要的。縱使得不到所謂的獨一無二,那麼“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也是我朝思暮想的。看來終究,我還是要淌這淤泥的……
晚上早早地用了膳,小印子來報皇上今天叫去,我頜首道了聲知道,晚膳吃了有些膩味,便準備出去走走也好消食。
小旋子與音沐在後頭跟了,三人便緩緩行在夕陽初落的宮裡。我隨意漫步,也不在意,平日裡不多出去走動,加之禁奧城本就大,走了一些時候竟是越走越偏僻了。
我停了步子,轉身問他們:“這是什麼地方,怎的越發寂寥無人了?”
音沐道:“小主,再走百來步便是冷宮了。現下天色已暗,那裡本就陰氣重,還是不要再前行了。”
我聽了心裡暗自發寒,步子也愈發沉重,扶著音沐的手道:“時辰也不早了,還是回宮吧。”
才轉身走了幾步路,便聽見身後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沉重且又雜亂,一路奔走而來。天色已是十分暗了,與音沐等出來時原也未料到會走如此遠,因此就沒有打宮燈。我回首望了望,是四五個匆匆趕路的宮人,便側身讓了讓。誰料他們走得很是匆忙,縱使已側身讓過還是被一內監重重撞了。相撞的瞬間,我聞見了細微飾物觸地的聲響,丁玲有聲。
我吃痛地輕輕哼了一聲,小旋子見狀急忙喝住了他們,道:“這樣急三火四的做什麼!若是撞痛了芬儀小主,仔細你們的皮!”
那些內監一見是我,立馬放下手中的擔子紛紛跪下求饒。我眯著眼看去,他們卻是擔著一重物,上頭蓋著素白的布,風輕輕吹過,掀起了一角卻見一團散亂的頭發。我心裡一驚,頓時毛骨悚然,道:“這裡麵是什麼東西?”
他們為難地互望,道:“回小主,那是汙穢的東西,小主見不得的。”
小旋子一時未解其意,道:“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小主問你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