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靜靜地平淡下來,陽春三月一過,這春意便是更加濃鬱,周氏的隕歿在這花紅柳素的淡遠春色裡,隻是漸淡漸遠了。皇上雖亦有幾分感傷,也被這些年周氏的跋扈所衝淡了,終是沒過多久便拋之腦後。
穆穆清風至,吹起了我素青羅裙,與春草同在這風中旖旎翩翩。柔佳宮內的花園很是大,然而宮人們終日也隻擺芍藥牡丹薔薇一類,皆是俗氣的緊,終究是與彆宮無甚分彆。
那日午後他來看我,我正在塌上小憩。他握了我的手隨意翻弄,我也不在意,隻是假寐不已。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輕輕將我喚醒,道:“莫睡了,瞧瞧朕的手藝。”
於是我惺忪睜眼,但見纖纖素手已被他染就了丹卉朵朵,明豔芳菲輕籠指尖。
我笑道:“想來皇上這事兒是做慣了的,不知是哪位娘娘這樣好的福氣。”
他拿了細毫筆,蘸了粉色顏料細心描繪於指尖,邊道:“從前不過是看過母後畫過罷了。”
我湊上前眯著眼看,他正點掇著一朵錦帶花,筆勢柔順且細膩。
我笑道:“這樣精細的功夫,恰似天女風梭織露機。”
他拿了筆順勢輕輕敲了我的額頭,笑道:“多嘴,不許亂動。”
於是便由著他畫了半晌,方聽他道:“苡薇,瞧朕畫得怎樣?”
我笑著睨著眼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道:“晚上沐浴一蘸水便溶了呢!”
他隻怡然拿了我的手仔細看,道:“怎會?朕用的顏色是蘸水不化的。”複又拿了折扇輕輕扇著。
我拍他一下,笑道:“這樣冷的天扇著,凍著臣妾了。”
他笑著輕輕吻了我的耳上垂著的珍珠耳環,道:“朕來的時候怎麼瞧著花園裡這樣冷清?不喜歡那些牡丹赤芍麼?”
我反著纖手看了,笑答:“花園裡的花再好也不過這樣了,隻是臣妾更喜林間郊野之花,可惜宮裡沒有呢。”
他笑一笑,若有所思,忽然道:“不如在園裡栽培一些鳳仙花,夏天的時候朕也好替你染甲。”
我回眸看他,莞然:“若是要染甲,讓花房裡送些來便是了,哪裡要這樣費神。”
他兀自念道:“金盤和露搗仙葩,解使纖纖玉有暇。一點愁疑鸚鵡喙,十分春上牡丹芽。”凝視我一眼又道:“花房裡送來的又哪比得上朕親自種的?何況現下正是鳳仙播種的好時節。”
我看他興致勃勃,便笑道:“若是百姓知了定是讚皇上深恤民情呢。”
他有些不解,問:“怎麼說?”
我挽了他笑答:“皇上連小小鳳仙的栽種時節都知,那麼對五穀耕種更是了如指掌了,百姓能不讚頌君之賢明嗎?”
他聽了悅然,伸手捏了我的臉道:“隻怕拿蜜來與你比,它也要輸你三分了。”
於是吩咐了下人在院中一角耕了地,我與他隻討論栽培鳳仙的顏色,這樣一個下午忙下來亦是有些勞累,而他則餘興尤存。
留了他用晚膳,夜裡自然是宿在柔佳宮了。我拿了素色錦緞繡著他的一雙襪子,上段用明黃絲線繡了雙龍戲珠,下段則空留著。
而他在案前拿了折子看,須臾他開口問:“昨日藝妃提起要朕晉昭婕妤為貴嬪,你怎麼看?”
我略略一驚,心裡暗想果然是這樣,但麵上仍笑著看他,道:“這事兒皇上該和皇後娘娘商議才對,怎的問臣妾?”
他喝了口茶,道:“朕想聽聽你怎麼說。”
我放下手中的刺繡,恬然看他道:“前頭新年的時候皇上不是已有此意了嗎?何況昭姐姐入宮多時,前麵又有穆貴人的事,多少有些晦氣。”我隻將話說了一半,遂眨著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