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隨風化輕絮 第三十九章 ……(2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3415 字 10個月前

我垂首思索著方才的事,忽而瞥見馬鞍內露出紙白白一角,煞是顯眼。心裡一抖隻抬眼看在前的內監,瞧他正專心帶路便小心抽出紙來看。那紙不過巴掌大小,上書:亥時一刻湧涓溪。

我忙將紙一揉,手心的汗便涔涔地膩起來。他竟然,還記得在馬鞍中互遞書箋之事。

稍一疏忽,心緒便神遊了起來。那時候的我尚且年幼,而未及弱冠的他早已騎術頗佳,所以我總喜歡跟在他後頭纏他帶我去騎射。每每他總想儘辦法婉拒,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擔心因自己騎射不夠精湛而保護不了我。

終有一日,他領我去馬廄,道:“挑一匹馬。”

我睨眼看了他墨黑如烏的坐騎,含著笑意選了一匹同色的馬,道:“我就要這匹跟你一樣的。”

他笑了幾聲,道:“哪裡一樣了?你這匹額上有白色的印記,我那匹可是全墨色的。”

我咯咯一笑,脫口道出:“就是一樣,你那匹是公的而這匹是母的,所以它額上有好看的花鈿,和壽陽公主眉間的梅花妝一樣。”

他輕輕一笑:“你說是便是吧。”

因著家裡管教甚嚴,外出還需偷偷摸摸,幾經周折終至郊外。我不過五尺高,遠夠不著馬鐙,他細心教我踩著石頭上馬。初試騎馬,心中不禁又喜又怕,隻是不知所措坐於鞍上,不敢輕舉妄動。

他輕鬆躍上馬背順手牽過我的韁繩,道:“坐穩了。”於是輕輕蹬了下馬腹,那馬便悠悠慢跑起來。

耳邊的清風柔柔地拂麵,郊外春意正濃。緋紅的花瓣肆意絢爛,正如少女情懷,永是這般姹紫嫣紅開遍。兩邊豔麗花卉搖漾春如線的陽光中,滿枝頭的萬紫千紅、如醉酒酡紅,隻有繁花似錦得以形容。我頗好奇路邊開得清麗的純白花卉,花如盤形似蝶,更有如珠花蕾,恰似一群享受著春光的翩翩蝴蝶,於是便問道:“這是什麼花,開得這樣好看。”

他道:“靈壽,你可曾讀過‘紗巾靈壽杖,行樂複相知’?說的便是它了,隻不過它還有個美麗的名字‘蝴蝶戲珠花’。”

我頜首道:“原來這就是靈壽花。”又不服氣道:“有什麼了不起,你隻比我略懂些。”

那樣撒嬌撒癡的孩子脾氣,現在想來不由莞爾,這一生中,也隻有那時那景,才能讓我這樣坦然地肆意妄為,而如今則是萬萬不能了。其實我與他錯過的又何止是境遇,如今若是彼此再次相逢,相對而視,那份熾然的心境已是不在。我們常常抱怨時光為何荏苒,命運總是捉弄,可是卻忘了此時天涯,你我已是殊途。

依稀記得我曾天真問他:“我現在還這樣小,即便是嫁於你也是五六年之後的事了,你又怎敢保證以後非我不娶?從前說的話隻是哄哄我罷了。”

而他的回答卻令我至今難忘:“以前我隻當作詩裡‘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情誼隻是說說,但我現在卻信了,因為我相信我們的情誼亦能使時光在蹉跎中黯然失色。”

那時初次騎馬並不十分嫻熟,我隻在馬背上顛得驚心動魄,他忙在一旁道:“朝前坐一些,這樣會穩許多。”

跑了許久,我和他都累了,於是又策馬偷偷回府。如此一來二往,我總喜歡繡些荷包,往略顯粗糙的袋裡塞一些平日裡喜愛的詩賦或隻放些為他配的香料,悄悄藏於馬鞍下,等著他去發覺。

一切都恍然如昨,那些曾經說著永不分離的我們,早已分不清楚,當初是你對我的虧欠,還是我對你的辜負。

我攥緊了手中的小紙,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行了一盞茶時間方到行宮。

回到畫屏閣,我才進門紫硯便迎了上來,著急道:“小姐去這樣久,奴婢們都擔心極了,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我心神仍有些恍惚,嘴上卻問道:“酸梅湯音沐可去拿了?”

“自然是拿了,小姐可要用一些?已經冰了一個多時辰了。”

“這樣汗涔涔的喝著也不舒服,去備些水沐浴。”我靜靜道。

紫硯才合門出去,我取了火折子將紙點燃,不一會兒有青煙嫋嫋,指尖一鬆,微黑翻卷的小紙便落入青花乳足香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