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沅妃素來為人謙和，又難得待人友善，與我也有些交情，萬萬不似藝妃口中說的，於是便道：“皇上，沅妃娘娘侍奉您多年，您總該清楚娘娘是哪種人。何況一個軟墊來來去去也不知被多少人碰過了，又怎能斷定是沅妃所為，還請皇上三思。”

容婕妤雖終日寡言，但平日也與沅妃相處和善，此時她亦開口求情道：“臣妾與沅妃相處年餘，深知娘娘定不會做出傷害子嗣之事，皇上千萬彆信那些誣陷之言。”

皇上正躊躇間，內室傳出瑜卿苦痛慘叫之聲，似啼若喊，聽著讓人心慌。

於是他道：“此事還要待朕細想一番，沅妃你先回宮吧，無事不必出來了。”

我心中慰藉，如此已是最好的結果，隻要他肯細想沅妃的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沅妃欠身向帝後行禮告退，而藝妃卻蛾眉輕蹙，然而也隻有一瞬，又恢複往日之平靜。

如此等了半個時辰，除了宮女手中端進端出的沾著血的水盆，便是瑜卿低吟之聲。皇上負手踱步，很是著急：“怎麼生了這樣久還沒好？”

賢妃捧了一盞茶遞到他手中，道：“瑜選侍是初次生產，不免慢些，又加上前頭的藥物……”

皇後經過上午的一番折騰，此時也是疲倦，加上身子方愈，亦是有些支撐不住。皇上看一眼堂中的妃嬪，道：“你們都先回去吧，賢妃和翎淑媛在此等侯便可。皇後，你身子也不濟，不要累著了，先回宮吧。”

皇後等行禮紛紛告退，我站在遠處，他走近拉一拉我道：“你留下陪朕。”

我頜首輕聲答：“臣妾總在這裡陪您。”

苡姿撿了一個邊上的椅子坐下，皇上有些不解，須臾方道：“朕都渾忘了，離了靜姝宮林貴人也不知該去哪了。”

一直等到夜裡亥時一刻，眾人都是疲倦不已，我喚禦膳房準備了燕窩盅給皇上等提神。

賢妃的燕窩盅放在案上不曾動過一口，見了一個婢女出來忙叫來問：“都生了大半天了，怎麼還生不下呢？子嗣究竟要不要緊？”

那婢女一抹額上的汗道：“回娘娘，奴婢也不清楚。隻見血水端出一盆又一盆，而瑜小主也全靠含著參片才能勉強生產。太醫道瑜小主情況比較危險，還好胎兒已快足月，小主的身體底子也不錯，大約能生下來。”

賢妃聽了鬆了一口氣，念了句佛道：“子嗣無礙便好。”

皇上累得閉目養神，我輕輕在他耳邊道：“瑜選侍一時半刻怕也生不下來，這裡還有賢妃和翎淑媛兩位娘娘在，等孩子一生下來便能傳報給您，您還是去歇會兒吧。”

賢妃聽了道：“洛婕妤說的是，這大半天的皇上也累了，明日還有早朝，快回宮歇息吧，有臣妾在這裡。”

他想了想，道：“也好。那朕去柔佳宮歇一會兒，一有消息便告訴朕。林貴人也一同走吧。”

於是隨他一同去柔佳宮，回到宮裡時夜已是極深了，我安排苡姿住了偏廂房，自己同他在內室閒話。其實今夜無論哪宮都睡不好，瑜卿是否能生下子嗣，是皇子還是公主，這一連串的問題就像皇榜一般，未揭曉前什麼都是一個謎。

他默默看著更漏，道：“子時都快過了，今日已是元宵了。”

我斟了杯熱茶給他，道：“是啊，是個好日子。”

他看了我片刻，道：“苡薇，你覺得真是沅妃……”

我輕輕一笑，起身添了些銀碳道：“皇上心裡似乎已有了主意，又何必來問臣妾？臣妾可不想混淆皇上視聽。”

他嗯了一聲，道：“確實，朕也有了主意。隻是朕現在更希望的是瑜選侍能順利誕下子嗣。等孩子生下來，朕就晉她為才人。”說完他握了握我的手，隻凝視我。

我一頜首，靠著他道：“臣妾明白，一切都是為了子嗣。”

正這樣說著，門外有細小的人聲，音沐輕輕扣了門進來，道：“奴婢來看看皇上小主有沒有歇息，靜姝宮裡的宮女有消息來報。”

他忙道：“讓她進來說話。”

一個小宮女疾步走進來，拜下道：“靜姝宮婢女來回皇上話，瑜小主方才誕下了一位小皇子，現下母子平安。”

“什麼？你方才說什麼？”他有些驚訝，急促問道。

“奴婢回皇上的話，瑜選侍誕下了皇子，母子平安。”

他一聽不由喜上眉梢，拉著我問：“苡薇，你聽清了沒？瑜卿為朕誕下了子嗣，還是一位皇子！朕終於有皇子了！”

我的心仿佛被輕輕地揉了一下，胸中隻是悶悶，然而我卻隻能微笑道：“臣妾聽清了，恭喜皇上得麟兒。”

他笑逐顏開，當下賞了那宮女，又道：“朕要去靜姝宮看看。”

那宮女有些為難，道：“小皇子給乳母抱去喂奶了，隻怕也需一些時候。”

我亦勸道：“現下夜黑路滑，瑜小主也才睡下，皇上一去也不免驚動，等明日清早去看也不遲啊。”

他心情甚悅，聽我這般說當下也便罷了，笑道：“那朕便明日再去，你回去傳朕旨意，讓太醫們好生照料瑜小主，不得有一絲一毫不妥之處。”

“是。”說罷那婢女便匆匆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