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蕭蕭暗雨浥茜窗 第六十一……(2 / 2)

幽幽宮門深幾許 洳苡 3278 字 10個月前

將至午時豔陽愈發毒熱,隻得遣了瀲月至柔佳宮傳備轎輦,自己與婼水則在湖畔涼亭避暑。遠遠看見從前藝妃身邊的碧蓉祟祟經過,手中捧著一摞包袱。

婼水自言道:“如今虞更衣可謂是門庭淒涼了,那光景不比小姐以前好多少。”

她落得如此境況,我自是知曉的。從前我即便被貶為末等宮嬪,至少父親在朝中地位煊赫,且皇上亦對我掛心,隻礙於太後不好顯現。但藝妃並無尊貴背景,她所仰仗的隻是君王的寵愛,我與容婕妤等至少能與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她自身便是自己的全部,所以才會如此渴求君寵長存吧。然而她是如此驕傲,不願輸於彆人,更不願相求於人,所以現今生活更顯艱苦。

我默默望著碧蓉遠去的背景,道:“這樣匆匆地拿著包袱,隻怕是將值錢的東西送出宮去賣吧?”

婼水頜首,道:“虞更衣之前的宮人大多都被打發,身邊隻留碧蓉這個貼心的了。她之前貴為四妃,如今內務府卻連夏日裡用來解暑的冰都不肯給她,再加上底下的人忌憚著賢妃娘娘,更是無人願意攬上這事。那些平日裡服侍的奴才哪個不是見錢眼開的,也隻能使些銀子才過得了日子。”

我繼而接道:“憑虞更衣的性子自然不願意以錢財討得生活之用,必然是碧蓉悄悄瞞著去變賣了。好在她從前受寵,也算是有些積蓄,不至於太淒苦。”

婼水見我話語中有憐憫之意,忙打斷我道:“小姐可彆動了惻隱之心,當初她是怎樣對您的?害的您那樣苦,這仇這怨即便是不報,亦不能再生同情憐憫之心了。”

我輕歎一聲,不作他想,遠眺湖畔聞有黃鶯啼唱,惹得我心思忽近忽遠,終於開口問她:“若是並未懷孕,腹部會否隆起似三個多月的身孕?”

婼水答道:“若是尋常自是不可能,但若用些藥物確實能使得腹脹而像懷有身孕一般。”

我靜默不語,搖扇吹散心中的陣陣不安。倒是婼水先開口道:“方才奴婢在容婕妤宮中總暗暗覺得有些端倪。”

“有何不妥?”

“小姐可知那紫草是何物?”

“不過是清熱解毒之物罷了。”我邊道邊攏了攏臂上的玉釧。

她輕輕皺了下眉,道:“方才青菱端來紫草茶時奴婢心裡還緊了緊,以為是備給小姐您喝的,好在端給您的是杯敬亭綠雪。若真是那紫草,奴婢無論尋什麼借口都要幫小姐推脫去的。”

我見她語氣慎重才不由緊張起來,惴惴不安道:“莫非是容婕妤看出什麼來了?難道這紫草茶……”

她道:“小姐本來就屬寒性體質,這紫草又是涼血活血的,怎能讓您再喝這茶。而且……”她頓了頓,神色凝重,“常食用紫草,會使得女子不孕。”

我心驚,心仿佛被無數蟲蟻吞噬,恍惚道:“容婕妤……她不至對我如此……”

她頜首,道:“她雖未對小姐存那心,但對自己卻……小姐方才也道,容婕妤平常愛喝這種茶。還有那劑湯藥,容婕妤道是治風寒的,但風寒之藥不會有酸澀之味,隻怕是她扯謊了……”

容婕妤方才的一舉一動都處之泰然,縱使是我亦未察覺分毫,然而婼水向來心思縝密,又精通醫術,可見她已然洞察到了什麼。

“你想說什麼?”

婼水道:“昨日仿佛是容婕妤侍寢的……”

猶如密密疊疊的花瓣,越是撕開一瓣便越是想看花蕊之狀。皇上雖常流連於柔佳宮,但亦有幾次被我推去旁的嬪妃那裡,他知不能太過獨寵我而招致旁人嫉妒,便也偶爾去容婕妤、惠嬪與和容華處。而昨日來過我宮裡之後確實是去了容婕妤的景秀宮。

以劉太醫與陳家的淵源和對容婕妤的照料,他不可能不知,也不會不知。她如此種種,是不願意懷上他的子嗣啊!難怪,難怪當初瑜卿有孕時,她沒有一絲的嫉妒,甚至是羨慕,卻原來,她存的是這樣的心思!

好似當剝下層層花瓣,卻黯然發現如同紫嬋花一般,手中的花竟是沒有花蕊的。震驚、惶然、無奈……恰似許多色的顏料融進清水,深的、淺的、豔的、沉的,最後混沌一片,儘數化成濃深汁液,再也看不見清水之下青瓷底的纖細蓮紋。

是何時她存了這樣的念頭,是瑜卿誕下弘元前夕齊煬王在雍州擁兵的傳言,還是居於京中的平西王將她送入宮廷之際,或是舉家遷入京城之時便與兄長分隔兩地,答案已無從得知。這樣如鈴蘭般清麗的女子,卻不得不在他人屋簷下求得生存,那句觀獵時道出“雕倘能言,也欲與之說,豈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隻是相望增鳴咽”的心情,我無從體會。然而縱使歎惋,我也不得不選擇緘口不言,畢竟秘而不宣是對她最好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