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幽深梧桐疏葉,好不容易淺淡日光才從雲天中投下細細密密的影,我踩著滿階梧桐黃,默然無言慢慢踱至靜姝宮。
此時苡姿正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作女紅,晌午的陽光正暖,柔和的從她身後照進光來,杏色文心蘭錦衣上被淺淺的鍍上了一層金邊,整個人仿佛氤氳在柔和煦日中,灼灼而光。
隻見她十指春風,針黹靈巧,抬眸見我來了忙放下繡箍,站起笑迎道:“姐姐,你怎麼來先了?我還想趁未時瑢珈午睡來柔佳宮呢。”
這樣笑語盈盈的聲音,隻怕此後再難聞見,明明眼裡未曾進沙,淚珠卻忍不住向外湧出,我按捺住心裡隱隱的悸痛,按她坐下,攥著絲絹掩飾道:“今日風清雲朗,無事便出來走走。”
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繡麵,用彩絲繡手法,繡的是一幅河清海晏。綠荷紅菡萏間,一雙歸燕比翼嬉戲,海棠絲蕊垂垂,嫣然一笑新妝就。
苡姿見我正凝視繡麵,頓時滿頰緋紅,似胭脂掃過一般,她輕輕咳了一聲,道:“願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我心中微微一怔,隨即淺笑著附和道:“很是吉祥的圖案,太平盛世、國泰民安,想必皇上會喜歡。”
她臉上的酡紅似又深了一層,碧玉年華、二八妙齡,這樣的嫋娜少女心思,仿佛歲月無憂愁。
她答了聲“是”,又問:“上次姐姐在太後宮中失了的金鈴,可曾找回?”
我頷首,淡淡苦笑了一聲,若是不曾落下那金鈴,若是不曾回宮去找,若是不曾駐足門外聽那一番話,若是不曾被安榮撞見……似乎冥冥注定般,注定了今日的種種,像一個巨大的擎天之掌,攪動著命運之汪洋,深陷漩渦,無法自拔。
我捋了捋苡姿發簪垂下的細細流蘇,問道:“近日皇上可常來?”
她不期我如此問,隻赧然答:“他時常來看瑢珈。”
我微微淺笑,道:“雖說瑢珈是公主,但也是皇上唯一的掌上明珠,皇上對皇子公主向來一視同仁,自然是捧在手心裡疼愛的。”
我怕她不解其中深意,又道:“如今我雖為貴妃,但初掌金印難免有思慮不周全的地方,宮中我隻你一個親妹妹,林家門楣榮耀總需要你來為長姐分憂,幸而蒼天厚澤,讓你我得一雙兒女。”
時間已然不多,我該如何隱晦地教導純弱的苡姿固寵,如何將弘祐托付於她照料,如何令她承下林氏家族榮辱的重任,如何讓她在爾虞我詐的後宮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