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悲切切地依依跪下,落淚哀戚道:“嬪妾自知自己的位置,不敢有絲毫逾越,隻是求皇上,能讓嬪妾有一個孩子。”
寂寞宮廷,他再不能分出絲毫情意給另一人,他能給的,不過是一個能讓她安度寥寥餘生的期待。
不知不覺,他緩緩行至雲澤湖邊,遙遙望去,澤畔滿堤皆是煙柳,蔭濃叢中藏著鶯語,一汪碧波無限澄靜,茫茫煙水的儘頭,零星幾戶人家若隱若現。
雲澤廣袤無邊的鏡湖被絮絮春風吹皺一片,在春日暖陽中波光粼粼,而湖邊正泊著一葉小舟。
他覺著好奇,便指了隨身的侍衛去查看,卻發現有一個船家在裡頭。
他本是微服私訪,著了一身靛藍色吉紋綢袍,故作富貴公子模樣,而身後隻跟著魏公公和幾名侍衛。
“這位公子,往哪兒去?”老船家客氣地問了一聲。
“去雲澤對岸看看。”他隨口說道。
船家撐了一炷香的功夫,水波悠悠,小舟才行至了對岸。上了岸忽覺畔上草色青青,綠絨絨的蔥蔥一片,青黃青黃的顏色,鮮嫩欲滴。水上倒影著嫣然桃花,紅彤彤的綻放,更是欲燃一般。
他不過想看一看尋常人家的景致,便一路閒遊信步,探入幽徑。
眼下正是人間四月芳菲天,千株桃花微含露,萬枝丹彩灼春融,花林淺深處,隱隱凝著一點杏紅身影。
他往前走近了兩步,才發現那一點杏紅是一個不到髫年的女孩,不過四五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杏紅小衫,細柔的發絲綰成茸茸的兩個鬏,兩條彤色綢帶束在小鬏上,宛如翩蝶。春日裡的陽光明媚如綢,靜靜地灑在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上,遠看就像一團喜氣洋洋的絨球。她的腕上挎著一個小小的竹編籃子,裡麵盛著一籃灼灼桃瓣。
桃花的落英蘊著芬馨,軟軟地鋪在地裡,他落步無聲,駐足良久,隻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在萬點千紅中忙碌地采擷。
大約是暖日中投下的身影,抑或是身後侍衛稀疏的腳步聲,小女孩終於轉過身來望著他,眨著一雙杏眼盈盈,輕輕地問:“是何人?”
他不由得驚了一下,這雙杏眼明眸實在是太熟悉,連臉頰兩邊的笑靨也是相似極了,一個眼錯,他以為是看到的是二十年前元宵夜那個冒冒失失的、因迷路而撞進他懷裡的小女孩。
這些年來,那個烙印在他心底深處的女子,亦有雙清澈的杏眼。
女孩見他看得發愣,咯咯一笑道:“這兒不常有生人來,你們是迷路了嗎?”
他默默地“唔”了一聲,問:“你在做什麼?”
她明眸一彎,笑道:“在替娘摘桃花兒瓣,淑莊最愛吃娘做的桃花酥,娘說要趁著清早微露時摘的花兒才好,有一股清甜之香。”
“淑莊?”他疑惑問道。
“嗯,我叫雲淑莊。”
“淑莊何解?”
“娘說,彼美淑姬,可與晤語,雲夢莊苑,淑景難忘。”她一本正經地說著。
她衣襟前掛著的翠綠翡色叫那日光一照,忽而閃過瑩瑩之光。
他定睛一看,原是那枚瓜瓞係柳的翡翠玉佩,正耀著溫潤之色。
【201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