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南高中位於H市近郊,H市自古繁華喧囂,卻偏偏在近郊有這麼一座光禿禿的小山,三十年前,淩南高中在半山腰上建校。自建校以來,對學生分數的要求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淩厲,那時候淩南高中隻招收女學生,是名副其實的女校。
而那光禿禿的山,也因為在它的身上建立校園的緣故沾足了光——人為地被栽種了各種樹木,年複一年,竟也越來越鬱鬱蔥蔥,呈現出欣欣向榮的大好景象。
而曆經幾十年,淩南高中也不再隻招收女學生。
與時俱進般的,一次次變革,最終成為本校學生口中的監獄式校園。
恩,好吧,用比較專業一點的說法是,全封閉式寄宿製學校。
秦尚塵當時就在這所學校裡。
淩南高中是個很矛盾的學校,就像個冰清玉潔的婊&子。當時,秦尚塵這樣想。
的確,淩南高中優秀的校園環境和高昂的學費在H市首屈一指,堪稱貴&族學校。但與普通貴&族學校不同的是,想要在淩南高中求學的學子,除了要交付華麗麗的學費,還要有比這華麗的學費更加華麗的分數。
所以,雖然淩南高中的學子們一個個非富即貴,卻鮮有繡花枕頭紈絝子弟,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而說它像婊&子,是因為,秦尚塵入學前,聽說因為一個比自己大一屆的學&姐嫌淩南的製&服寬大難看,嚴重地為自己的青春減了分數,它便因此廢除了《淩南高中校規》第六條——為規範學生行為,增強集體主義觀念,學生在校期間必須身著統一製&服,衣著乾淨整潔,無明顯汙漬。
那位學&姐姓董,家世顯赫,秦尚塵早就略有耳聞。每月三十天,淩南高中的學生在校的時間就有二十八天,十幾歲的少年少女,是最愛美扮靚的年紀,廢除校規第六條實乃大快人心。可是秦尚塵一開始還是對淩南高中懷抱了很大希望的,覺得它不應該這麼屈服於權勢。
如此一來,對淩南最初的好感便打了折扣,時不時地懷疑淩南高中是立了貞潔牌坊的妓女。
帶著這種小小的失望,秦尚塵在入學不久後翹了第一次課。
也就第一次地注意到了毛封。
彼時秦尚塵站在操場看台的最後一級台階無所事事,畢竟是寄宿製的學校,連翹課的場所亦是如此地上不了台麵。
然而就是這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中,秦尚塵發現原來自己身後有人,目光隨著台階層層向上,少年斜倚在最看台的最頂層,目光縹緲地遊走在遠處校外蔥鬱的叢林中。
秦尚塵自小天資聰慧,長得又是根正苗紅,走在哪裡都很容易奪走彆人的目光,被人眾星捧月般的供著,因此從未懷疑過自己強烈的存在感。那時,那樣的位置,毛封是不可能看不到秦尚塵的。可是秦尚塵看到他的眼神,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卻又好像沒看到,眼神渙散地看向遠方,貌似沒什麼焦距,可是下一秒,卻又有些定定的。
眼前的少年個子比同齡人略微偏低,麵上不帶什麼表情,身著白色襯衣,有些褪色的牛仔褲,很明顯的不是刻意裝出來的樸素——淩南高中的學生,即便是看來樸素簡潔的及其符合學生身份的,一件衣服也動輒幾千元。秦尚塵推測,麵前少年全身的衣服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二百塊錢。
恍惚記得他跟自己是同個班級的,在淩南這種官僚之子富賈後代雲集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異類了。
秦尚塵本不是冷漠之人,遇上同班的學生,打個招呼也是人之常理。隻是毛封神情木然,似有心事,秦尚塵驀地,就有點不知道怎麼組織兩人間的開場白。
終於決定要開口:“喂……”
於此同時的,毛封眼角墜下兩滴清淚,因為淚水來得突然,並沒有醞釀的時間,竟像是憑空流下來的。秦尚塵不禁愕然,未說完的另一半“喂”字生生地卡在喉嚨裡。
一時尷尬,秦尚塵隻得靜靜地站著,看毛封舉起手背擦眼淚,用力地揉著眼睛,神情像極小孩子。
不經意間偶遇了彆人的軟弱,秦尚塵還以為這會使他們的關係拉近,安靜地等待毛封哭完,等待毛封同他說話。
然而毛封擦完眼淚,依舊當做沒有看到秦尚塵似的,從看台上一級級地走下來,路過秦尚塵之處眼也未抬,甚至他的手肘蹭到秦尚塵的衣服,也像沒有知覺一般地走了過去。
看著他下去,慢慢走遠,秦尚塵的心情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匪夷所思。
怎麼跟個女人似的。秦尚塵納納地想。
這次偶遇激發了秦尚塵的好奇心,在他看來,毛封是個奇怪的人。秦尚塵自小就比同齡人成熟穩重,心思縝密,然而十幾歲的高中生,畢竟還是有幾分小孩心性,很容易地就被“好奇”牽著鼻子走。
於是課堂上總是不經意間眼神就向毛封那裡瞟過去。毛封長相不是特彆突出,衣著樸素。毛封神情淡然表情單一。毛封沉默寡言很少同人講話。毛封時常眼神直直地盯著某個地方,長久不動。毛封會在課堂上沒有預兆地落淚。毛封除了語文成績好得離譜,彆的科目都穩定地保持在中遊。
還有,毛封的手腕上有醜陋而深刻的疤痕,疑有自殺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