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高速浮著一層濃厚的水霧,隱隱有下大雨的架勢。起初道上隻有他們一輛車。但隨著不斷北上,越來越多的車上了高速。現在是下午5點54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可以在第二天直達目的地。
陸玨看著窗外一座座高聳的爛尾樓,心情頗為複雜。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推進,荒野變良田,良田而今又被混凝土填實。人類因主宰自然而驕傲,森林、綠地因擴張的野心而削減。廢水、酸雨、光汙染無不侵蝕著這個星球。
他看著暗沉沉的外景,出了聲,“......2020年的時候,就有權威的科學家預言過,人類如果還不懂得遏製住自己的野心,那麼在未來的某一年,就會迎來不可逆轉的災難。所以之後世界科學組織啟動了一個項目,人類生存計劃。我就是其中一個參與者。”
“項目設在一個孤島......”陸玨陷入了回憶,“起初我們每天接受身體檢查,定期接受抽血。然後在某一天......我們就被推進了營養倉。一開始,我還能感受到針管紮進心臟的痛楚,不過很快就昏迷過去了。”
“接下來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不過你們要是再往裡走些,估計能見到一堆白骨......我估計,是個怪物?”陸玨沉思了一會兒,做出了合理的推測。
結果一扭頭,發現陸準目光炯炯地看著他,狗狗眼亮晶晶,雙手緊握著蜷在胸前,“舅舅,舅舅,我也想變成青春永駐的怪物!”
“噢,那你是沒看見,變成骨架的更多。”陸玨剛想去倒水喝,發現又對上一雙目光炯炯的眼,那眼先是盯著他的臉瞧,又興奮地下移到胸。陸玨驚得炸毛:“你乾嘛!”語氣稍微有點重。
沈棠的眼神頓時透著三分不可置信與七分控訴,他委委屈屈地解釋道:“小舅舅你剛才說感覺被針管紮進了心臟,我......我隻是想知道現在還痛不痛。”
他的神情確實很真摯,但是陸玨還是很彆扭,“當......當然不痛了啊。”
“嗯,小舅舅不痛就好。”青年的眼神依舊溫柔,他勾了勾嘴角,對陸玨輕輕點了點頭。隻是眼神的走勢是向下的,看上去並不是那麼開心,像一隻被雨淋得濕漉漉還在等待主人安撫的小狗。
“我......”陸玨剛想開口,沈棠就轉身走掉了,背影無端有一分落寞。
就在他們準備開罐頭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濃霧擴散,一瞬間掩住了前路。水汽就附著在窗上,連看清外邊都費勁。
陸準舉著勺子的手微微頓住,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沈棠,“棠哥,我們要不先把車停在應急車道吧?”
他們像被水汽環圍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陸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潮濕也能帶來窒息感。餐桌上已經凝起了豆大的水珠,因著重力的原因還能順著桌腿下滑。車頂也起了霧,點點如落雨。此刻,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沈棠當機立斷跑去操作台,抹去操控屏上的水,把車停到了應急車道。這還不夠,他又熄了火,車內此刻隻能依靠一盞黯淡的小夜燈照明。
濃霧,嘩嘩的大雨,不時滴下的水珠,空中高速上孤獨的房車。所有恐怖場景都填充進了陰沉的傍晚。
“哆、哆、哆......”烏鴉在啄窗,翅膀撲騰到玻璃上,刮出咣咣的聲響。它們無機質的紅眼緊盯著車內,眼皮耷拉又掀開,土黃的皮層上長著密集的小疙瘩。
陸玨能聽見車道上涉水的聲響,喇叭聲,笨重的噪音。一閃而過的淡黃燈光在玻璃窗上落下,給車內增添了幾分亮色。在這種難行的雨路上,他們的車速卻沒有放緩。
砰砰砰,是心臟在極速跳動。雜亂的噪聲讓陸玨有一刹的耳鳴,茲拉的電流聲在耳道炸開,像心電圖亢長的“滴”聲。他的眼前開始出現重影,暗淡的光暈變成三個,甚至更多。
“砰!”前方炸開一聲驚天巨響!伴著騰起的幾米高火光。
三人猛然起身。陸玨驚魂未定地抓住沈棠的手,“開燈!開燈!”
沈棠翻過皮質沙發,重新啟動了車。燈光漸次打開,遠光燈透過雨霧清晰地照亮了前麵的景象。那是數輛追尾的車,在瓢潑大雨的傾灑下,火焰已經熄了很多。
可怕的是,他們頭頂的烏鴉密如雲層,全都攢聚盤旋在車上方不肯離去。隻等撕咬焦皮嫩肉。
沈棠改變了目的地,車子再次啟動。他走過來捏了捏陸玨的手,半蹲著凝視著他的眼睛道:“彆擔心,我們會沒事的。”
陸準撲過來將二人抱住,“沒錯!我們肯定會沒事的!”
他們在最近的高速路口下了,機械手臂給車打上A簽,左邊的閘道打開。紅色光屏滾動著“外來車輛請入A區”。
透過街景,陸玨完全可以判斷出,這是一處貧民區。五光十色的炫彩燈牌懸掛在低矮的門上,被雨折射出雜亂的光點。鍍鉻管道就這樣裸漏在房子外麵,嘩嘩的雨水自上而下,排出了稀拉的汙泥。油汙在地上彙成斑斕的一灘,又緩慢淌入下水道。
街上穿著防護服的警察正舉著擋板驅除動物,好在這裡貧窮到流浪貓狗都懶得光顧,更彆提會有人去養什麼寵物。
貨車在A區巡回了幾圈,架在車頂的喇叭釋出摻著口音的話“外來車輛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
陸準本來還好,但是聽到魔性語音後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這個口音好好玩。跟我揍~跟我揍~”
嘖,倒黴孩子。陸玨給了他一個兜頭,嚴肅警告道:“彆逼本地人群毆你。”
“好嘛,好嘛。”陸準雖然應著,但陸玨覺得他精神更不正常了。大外甥一掃剛才的頹態,整個人都展示出脫韁哈士奇的不羈。
“哇!好酷!”他對著黑黢黢還扒著不明物體的爛尾樓表示讚歎。
“哇!跑得好快!”
那是一隻剛從下水道爬出來,尾巴都有半個手臂長的老鼠。紅眼睛比燈泡都亮。
滄桑的貨車停在了一個路口,語音變成了,“車隨便停,車隨便停。想停哪裡停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