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親親你呀(1 / 2)

“吃了我的果子就是我的人啦。”

按照話本小說裡的情節,這個時候,我應該說這樣的話。

但我麵前的是柒,他眼珠子輕輕一動我就感覺喉嚨一緊,立馬噤了聲,像被掐住似的,壓根吐不出半個字來。

理所當然的,柒也沒有回答我,更沒有再接過我第二個野果吃。

他隻是將那顆野果連嚼帶咽地解決了,隨即像小動物一樣舔了舔指尖,又洗了個手,然後就抬手帶上了兜帽,任由自己被水打濕的、霧蒙蒙的臉陷進陰影中,以此規避了我的目光。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了,隻能看他拿著刀,率先撥開枝椏,沿著河流往山野的深處走。

我也不多說什麼了,立馬捧著野果追了上去。

一整個早上,我們依舊在趕路。

但這次好像比起前幾日來得輕鬆些。

倒也不是柒突然良心發現遷就我的腳步,而是我心情變好了。

因為早上柒小小的改變,我開心得不得了。

我原以為他會一路拒我於千裡之外,但他接受了我的果子,這讓我高興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感覺摔傷的腿都沒那麼疼了。

喜悅是能衝淡疲勞的良藥,我感覺自己的腳步都不再那麼沉重,甚至還能在發現魚腥草時,又屁顛屁顛地湊上前去同他分享。

魚腥草,又叫折耳根。

質脆,易折斷,生於山穀陰涼處,有清熱解毒等功效,可入藥。

我在山中偶然發現它們時,沒忍住折了些,去掉草葉,拿了一根叼在嘴裡嚼。

附著於草葉的水露順著葉脈砸進夏日的山泥裡,時間大約是晌午,太陽在盎綠的林間閃爍。

我踩著小徑裡斑駁的日光,追上前麵的柒,高興地遞給他一根折耳根,笑盈盈地問他:“柒,要嗎?我剛剛發現了這個,很好吃的。”

漆黑的瞳孔下移。

那是如同貓一樣纖細又尖銳的眼睛。

早間的霧氣已經散去,山間裸露出原有的色彩,就像霧散後顯露出的冰冷棱鏡一般,從早上就沒和我說過一句話的家夥在兜帽下麵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沒有溫度的眉眼一如往常。

我被他看得發怵,還是繼續硬著頭皮給他安利:“我小時候經常吃,聽說很多鄉下地方的孩子還會拿來當零食,你吃過嗎?”

我想以此和他打開話題。

本來我都放棄與他拉近關係了,但我現在又覺得他並非真的鐵石心腸的人,都說了解對方的過去才是親近的開始,我覺得很有道理,便決定試一試。

我彎著眼睛,晃著手裡的折耳根,像用逗貓棒逗貓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很好吃,你不試試嗎?”

但是柒還是那個柒,得寸進尺的後果就是當下一盆冷水澆下來又給了我個透心涼:“唔好做多餘嘅事。(不要做多餘的事。)”

我一噎,臉上的笑收不住,隻能訕訕地收回手,低頭垂眼,尷尬道:“對不起……”

說罷,他掠過我,徑直往前走,我趕忙跑上前頭去繼續帶路。

我晃了晃頭,安慰自己柒就是這樣不可愛的性格,儘量晃掉低落的心情。

身後依舊悄無聲息,仿佛隻有風拂過樹影的動靜,我在前邊帶路,走上一段下坡路,沉重下墜的感覺應著斜斜的坡道而來,疲倦的身體慣性地往前傾,我扒拉住一旁的樹枝,儘量煞住腳步,以防自己一個沒站穩就滾下坡去。

因為這樣,我的掌心不可避免被樹枝劃了幾個口子,但這不是最糟糕的——某一刻,我驟然停下腳步,還伸出手,攔住了身後的柒,放輕聲音,嚴肅地說:“等下,先彆動,有蛇。”

我並沒有說謊,在我們前麵的下坡路上,一條盤起的長蛇橫在路中央,想來是夏熱出來乘涼的,從蛇紋和顏色來看,還是條毒蛇。

這是我走山路最怕遇到的。

除了豺狼虎豹外,山間的蛇蟲也是一等一的厲害,前者可能柒還能應付一下,但是蛇蟲這類比較難搞,它們雖然不及大型野獸凶猛,但是陰毒,速度快,還能隱在草地裡躥來躥去的,往往叫人防不勝防,普通人在近距離下根本難以招架。

我不確定柒能不能對付這條蛇,畢竟這個距離下,他的刀也砍不到它,若是處理不好,不幸被咬上一口,這荒郊野外的,也就離死不遠了。

我不敢賭。

但好在蛇並非攻擊性強的動物,隻要不驚動它,也許它就不會主動攻擊我們。

思及此,我一邊小心翼翼地後退,一邊開始觀察周圍哪裡有路可以帶著柒繞開它。

以防萬一,我還問了柒一句:“柒,你有把握對付它嗎?”

但是,身後的柒好像不懂我的打算。

當我的後背撞上對方的胸口時,他的刀柄甚至微微抬起,抵在了我的腰間,以此警告我不許再後退靠近了。

我蹙起眉,很想問這個家夥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但我的眼睛緊盯著那條蛇的動向,根本無暇去看他,隻能頭也不回地提醒他:“噓,後退點,輕一點,不要驚動它,我怕你被咬到了。”

他一開始沒動,在我開始不耐煩地抬起肘關節戳他後,他才象征性地往後退了退。

但是,那條毒蛇還是支起蛇頭,朝我們爬了過來。

我擋在柒麵前,怕他被咬到,嚇得一身冷汗,眼看它咬著蛇信子一點一點蜿蜒而來,這時,柒又低又冷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讓開。(讓開。)”

我一駭,不知道他要乾嘛,還沒來得及問,他已經不耐煩地推開我,將我直接甩在身後,隻留下一個瘦高的背影給我,也絲毫不顧這樣大開大合的動靜會驚動那條本來還在緩行的毒蛇。

我嚇得抱頭閉眼前的最後一秒,看到的是那條毒蛇張開毒牙和血盆大口朝柒噬去的畫麵。

許是幾天的勞累加之受驚的緣故,我這一閉眼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我迷糊地眨著酸澀的眼,見眼前高高的樹叢林立,幽深的暮色像紗霧一般籠罩下來,泛著霧藍的雲卷著殘陽,飄浮在夜空之上。

眼角的餘光傳來一點暖色的火光,身下是柔軟的草地,我能感受到草尖正在摩挲我的臉。

我頭一歪,看見了一旁的柒正坐在一截倒地的枯樹乾上,手上折了兩根樹枝往麵前燃起的火堆添柴薪。

四周很安靜,隻有悠遠的鳥鳴和木柴被燒得劈裡啪啦的聲音。

其中,少年人的側臉被搖曳的火光映得澄亮,瘦削的下顎線稱得上棱角分明,但是那雙眼睛像隔著凜冬的寒霧似的,依舊黑得不透一絲光。

我不知道他注意到我醒了沒,因為他沒有看我一眼,我自己安靜了一會,才出聲問他:“……我暈過去了?”

“我暈多久了?”

沒有回答我。

……這冷麵大俠當真是惜字如金,多說一個字好像會要他命一樣。

但是我沒有生氣。

我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在白天行走的那條下坡路上了,而是在一處靠溪邊的平地上。

應該是柒把昏倒的我拖來這裡的。

他竟然沒有扔下拖後腿的我。

我後知後覺,遲鈍的神經像麻痹似的,慢慢地才記起昏倒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