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親親你呀(2 / 2)

我問他:“蛇呢?那條蛇呢?”

言畢,我努力支起軟綿綿的身體來,湊近他,火急火燎地問道:“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咬到?”

他這才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

我也這才注意到他正在烤魚。

淡淡的魚香撲鼻而來,我眨了眨眼,在確認他如往常一般正常不像被蛇咬了的樣子,我才愧疚地將掛在身上的包袱取下,說:“對不起,我應該昏挺久了,餓了吧,我的餅放在這裡,你若是餓的話直接拿就好。”

但是他沒有接過我遞過去的餅,我便收回來,自己咬了兩口。

空氣中一時又安靜了下來……應該說一開始就隻有我一個人在說話。

我將餅咬了一半後,見他開始麵無表情地吃那些烤好的魚,他也沒有給我的意思,我們就安靜地各吃各的。

但我實在耐不住寂寞,便沒話找話,對他說:“你真厲害,竟然能抓到魚,這裡的魚鬼精了,遊得超快,我都抓不到一條。”

柒烤了好幾條魚,都用樹枝竄著支在火旁烤,其熟練程度,看樣子以前沒少做過。

我不敢冒然拿他的魚吃,但我看他連鱗帶肉一起嚼碎咽下,吃得像完成任務的機器一樣,不由驚訝地問他:“你都不先去魚鱗的嗎?也沒有佐料,你這樣烤出來的魚一點都不好吃。”

他一頓,困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就算我說了後,他看上去也不在意。

食物在這個寡言的少年眼中仿佛隻是維持生命機能的必需品,味道什麼的壓根不重要。

我卻不這麼覺得。

我試探性地拿起了一條烤得焦黃的魚,他表情沒有動一下,不像是會護食的,我便大著膽著,拿出自己身上的匕首,將那些烤焦的魚鱗去掉,還順帶剔進魚肉裡,細心地將那些魚腹內不宜吃的東西剔掉。

罷了,我在他安靜的目光中起身,在附近的山地草叢裡找了些能入味的山野佐料,將那條魚又烤了烤,才遞給他:“給你,你試試看,這樣烤出來的魚才好吃。”

頓了頓,怕他疑心重不吃,我又說:“彆看我這樣,我的老家是神農國,我很會認植物的,哪些可以入藥,哪些可以當調味料,我都還算清楚,這些草都沒毒,當佐料剛剛好,比你直接烤肯定來得好吃。”

放在往常,他定是不吃的。

我都做好自己吃的準備了,剛好餅吃多了,想吃點彆的。

但許是我這魚烤得真的很香,這次他沒有再無視我,而是遲疑了一會,才慢慢伸出手來接過了。

沒有道謝也沒有說些什麼,他隻是小口咬了一嘴,緊接著瞳孔一動,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我驚喜,不由傻嘿嘿地笑,說:“怎麼樣?還不錯吧?”

正在大快朵頤的人沒空理我,我也不生氣,而是用木棍扒拉了一下火堆,讓其燃得更旺些:“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我很會辨識山草佐料的,跟著我的話不愁吃不好。”

我給自己誇下海口:“等我們餅吃完了,我就摘野菜蘑菇煮給你嘗嘗,吃過我煮的野菜的人都說好!”

對此,柒沒附和我,我也不惱,還繼續幫他處理那些魚。

等我們彼此吃飽喝足後,火還沒熄,我撩開自己的褲角一看,發現早上摔的地方發炎了,紅通通一片。

我平靜地放下褲角,心想應該能在惡化嚴重前趕到海港。

正好,我見現在的氣氛沒像平時那麼緊繃,便決定嘗試和柒溝通交流一下。

我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對他說:“柒,我知道你要去港口,我也要去的,你看,我說了要帶你走捷徑,本身就已經能比彆人快了,我一定會在這幾天就帶你去到那的,所以你能稍微放慢點趕路的節奏嗎?我每天這樣趕路感覺好累……”

不是我不想快點去到海港啊,而是照柒這樣快速趕路的話,估計我不是被餓死,也不是被野獸咬死的,我肯定是被累死的。

聞言,少年人盯著火光的眼睛波瀾不驚。

我本以為自己可能還要多說幾句,甚至裝可憐的技倆都打算用上了,但他突然輕輕“嗯”了一聲。

起初我以為是聽錯了,因為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但許是我驚疑的表情太明顯,他才不冷不熱道:“你再似今日咁暈好麻煩。(你再像今天這樣暈倒很麻煩。)”

我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瞬間又驚又喜,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謝謝你柒!”

他冷峻的麵上因此爬上了一絲困惑,似乎不懂我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我也不多說,而是歡喜地笑出聲來。

林間映著我們拉長了的影子,借著火光,我哼起歌,開心地玩起手影來,柒在一旁垂眼盯著燃燒的枯枝,我用雙手比了一隻青蛙,示意他看向前方火光照亮的樹林:“柒,快看!是青蛙!”

他起先以為是林間有青蛙在亂躥,眼睛抬都沒抬,我繼續玩,一邊說:“這是狗,這是鳥,這是老虎。”

當聽及最後這兩個字眼時,他才警覺性地抬了一下眼,恰好我比了個小兔子湊近他,少年側麵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前方的樹乾上,其鼻尖與小兔子的鼻子相觸。

就此,他頓了一下,維持著與小兔子相碰的姿勢,莫名其妙不敢動了。

那抹影子僵在那,像怕驚擾什麼似的,連著呼吸都放輕了。

我卻白晃晃地笑,任由比手影的指尖動了動,於是,小兔子的影子又聳了聳鼻尖,輕輕蹭了蹭柒的影子:“親親你呀。”

“可愛的小兔子親親你呀。”

對此,柒慢半拍地側過臉來,冷冷看了我一眼,我見好就收,不逗他了。

為了明天能有精神趕路,這一夜我睡得早。

我睡下時,柒還坐在火堆前。

我不知道他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他麵無表情的側臉總是很安靜,其棱角像一團散不開的冷霧,即便是晃動的火光也驅不開那道冷。

但是,我卻感覺沒那麼害怕了。

這一夜,我睡得還睡安穩,竟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柒比我早醒。

我躺在草地上,迷迷糊糊看見少年人一身絳紫長衫的身影又立在不遠處的溪邊了。

在他腳邊,還有幾條魚在岸邊的草地上撲騰。

我感到驚奇,困意瞬間被驅散一半。

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到柒身上有下水的痕跡,難道這魚是自己蹦上來的不成?

我這樣想,見他手上正握著一把開鞘的刀。

那是一把刀身泛紫的刀,之前沒有細看,現在看我才驚訝地發現那把刀身滿是裂痕。

這時,他正好側過身來,似乎察覺到我醒了,他黑發下一雙冷凜淩厲的黑眸對上了我的眼睛。

許是隔了些距離,他的臉儘數隱在發下的陰翳中,看上去有些陰鬱危險,一點都不明朗。

與此同時,少年手中的刀尖上還叉著一條死魚,魚眼翻白,血沿著刀刃潺潺地流,滴滴答答的,這讓我又想起了他此前殺人的場景,不由被他那樣的眼神嚇了一跳。

但他卻是隔著那般不遠不近的距離,用一種平淡的聲音對我說:“想食你燒嘅魚。(想吃你烤的魚。)”

那樣的聲音又清又冽,像山間的泉水一樣,破開了晨間的薄霧,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邊。

頂著他陰鬱的目光,我有種自己不答應就會變成那條叉在他刀尖上的魚的錯覺,於是,我忙不迭地點頭。

對此,他的表情似乎微微放鬆了下來。

我敏銳地觀察到他的眉眼耷拉了些許弧度,他原本緊繃的嘴角輕輕抿成了一條平直而柔和的線,隨即將那條叉在刀尖上的魚揮在草地上,收刀入鞘,撞開朦朧的霧氣,朝我走來。

他居高臨下,表情上卻是一種近乎溫順的安靜,就像一隻來自深山的花鹿一樣,垂著眼睛,對我輕聲說:“我嚟升火。(我來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