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千年間我下山數十次,哪一次又不是為了所謂昏君無道,民不聊生一類的事?事成後名垂青史的時候不在少數,而無力回天被綁在行刑架上時,又有幾人還覺得那些所謂禍亂,正是他們自己種下的惡果?”
說到這,那仙人顯然有些憤怒,然而不一會就平複過來。隻看著窗外雨幕虛掩一城景色說道:
“人行於世間,不過求問心無愧。若不是我身負詛咒無法下黃泉與親友相見,這麼些龍虎局又何必由我來平?既然此生無法再與她們團圓,至少我不希望變成那些愚人有難時才拿出神像來禱告的對象。”
“......”陸奐不知道一時該說些什麼,因此隻是看著那仙人有些落寞的側臉。
“不過你大可放心,既然我已經答應你了,那當做的事我便一項也不會落下。不管你是真的為了蒼生,還隻是為了自家的生活。”
“......”
“哎對了,你們有沒有每年第一場雨時要做些什麼的習俗?”
那仙人突然轉變話題,叫陸奐有些反應不過來。回過神來,她方才答到:
“我們並沒有這樣的習俗。”
“真可惜,我還以普通人的身份行走在這大地之上時,有個國公府的小姐總是纏著我......每年的第一場雨停後不出一炷香,她便要坐馬車趕到我家裡來,和我的侄女玩耍一番。隨後拉著我去踏青野餐......真是懷念。”
說著,她轉過頭來,再次看向陸奐。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身影不知為何竟和眼前人有些重疊,於是她苦笑著說道:
“她若是在這裡,你定會喜歡她的。你和她都是一樣的說乾就乾,身上總是有一股吸引力,扯著我這樣的人跑來跑去。”
那仙人說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苦笑兩聲後端起桌上茶盞,放在嘴邊抿了一口。便放在窗沿上,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仙人,你說的那位小姐,叫什麼名字?”
“問這個乾什麼?”
“我隻覺得,要為仙人你立傳。”
“嗬,那種事早有人做過了。”
“可是仙人還不是仙人的那段時間,才是最需要立傳的,不是嗎?”
“......你呀,真是有趣。”
那仙人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後說道:
“她呀,名叫陸井。而我當時,還在用‘於柿’這個名字。”
“千年前的人,仙人竟還能記得如此清楚嗎?”陸奐有些疑惑。
“那是自然,這千年來發生的一切我都不曾忘記。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小奐,你明白嗎?”
“......”
“她,還有我的姐姐,我的師父......她們三個用了五十二年的時間來治當時得了癔症的我......卻不知即使是這世間一切事物全都不複存在,我也隻想在最後能靠在她懷中長眠......”
那仙人說完,許久再沒有言語,隻是將頭轉了個陸奐看不見正臉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那仙人才開口說道:
“......笨蛋。”
語氣還是如平日裡那般平淡,然而陸奐聽出來這聲音中藏著顫抖。她是明事理的,隻默默起身去忙彆的事了。
在她走後,過了沒多久,那仙人終於伏在窗沿無聲地哭起來,流下的那些淚水隻順著窗沿落到地麵,和那些天上來的雨滴彙在一起。
它們都等待著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天上去,隨後以雨的姿態回到人間。至此人世間,萬物流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