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傳來似曾相識的味道,一時想不起。
“麻煩等……”她伶伶地站起來。
“請自重。”
“請問你……”
她其實也沒有真的要問什麼,她隻是想再看看他的眼睛。
但跟之前一樣,什麼畫麵都沒有。
她甚至都還不知道這公子哥叫什麼名字。
“小姐,我真的對你沒有興趣。隻是一時興起坐地鐵,沒想到——這樣好玩。”
他的語氣,更為輕佻。
“好玩?”周涼無語。
男人倏然伸出手,周涼一時避無可避,被他正正捏住下頜骨。
他微微使了點力,抬起她下巴。
指節輕彎,脈絡分明,手背上隱現淡青的筋脈,那股味道更濃烈地彌漫。
這個距離堪稱曖昧,但其實他的動作沒半絲香豔曖昧,隻有不屑。
他湊她更近,眼神毫無溫度,像稚子擰斷昆蟲頭顱之前的目光。
那顆淚痣在她麵前妖豔綻放。
“怎麼不好玩呢?親眼看見螻蟻們的垂死掙紮——多有趣呀,還以為自己能一步登天。”
“注定是螻蟻,這輩子彆想翻盤。”
那顆痣不像眼淚,倒像一滴血。
“這就是他的命,得認。”
他的聲音溫柔似春水,和他言語裡的狠,形成了龐大的割裂感。
充斥在冰冷的空氣之中。
周涼呆呆地站在那裡。
頭皮一陣緊一陣鬆,天際仿佛響起雷鳴,閃電將她穿透。
“走了,再見。”
他厭倦地放開了她的下頜。
“那個……能不能給我留個……”
最後一滴自尊心逼迫自己收回“聯係方式”幾個字。
手指甲掐在手心裡,形成深紅色的月牙兒印記。
但男子已經不見了。
她通過窗戶,看見外麵停著一輛跑車。
藍紫色車身顯現奇妙的流光,像是薄暮中的夜色,不再那麼刺眼,甚至彌漫出一種迷幻的詠歎調。
但她還是迅速地認出了這部車。
不過,也不一定就是同一輛,京城什麼樣的有錢人沒有,豪車海了去了,五樓扔個紙團都能打中幾個。
車門開了,一角金屬色的風衣邁了進去。
人影被路燈擋住大半,但那片金屬色,剛剛才從她麵前冷冷地經過。
他直接坐進駕駛座,一隻修長的手伸了出來。
骨節分明,皮膚極白皙,她想這男人是不是從來沒有在日光下待過的。
腕上微微露出一隻暗金色表,看不出式樣。
手上夾著一點火光。
電光石火,這景象太熟悉,
怪不得剛才似曾相識的氣味……原來是那股乾燥辛辣的煙草味。
——原來是他。
一個煙頭從車窗裡飛了出來。
呈拋物線狀,落在她麵前的地上,殷紅,像隻嘲笑她的眼。
在冰冷的空氣中,緩緩熄滅。
下頜骨隱隱作疼,那是被他捏過的痕跡。
她好像著了魔怔,用力地搓著那塊肌膚,搓得發紅,可那味道還是搓不掉。
怎麼都搓不掉。
***
派出所外,寒風直往脖頸裡鑽,鼻尖冰涼。
枯枝搖動,哈出的白氣似乎是這夜色裡唯一活的東西。
她依稀記得早上好像看過,今夜還要降溫。
天都這樣冷了,竟然還是沒有下雪。
沒有雪的京城冬天,就像失去了靈魂。
胡同口飄散著烤串兒的味道,她才想起晚飯還沒吃。
一串串路燈,往前延伸。
昏黃的,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像在冷冷嘲笑她。
一輛三輪車開過來,她險些撞上。
蹬車大爺怒吼:“沒長眼睛哪!”
她真是個智障。
那個公子哥。
不顧人死活的飆車者,差點她就是輪下一隻鬼。
無數人見證過他的劣行。
他說的沒錯,不過是尋開心。
在他們心目中,哪有什麼好壞善惡。
隻是刺激越來越大,閾值越來越高。
螻蟻?
對他這樣的人而言,那瘦猴是螻蟻,自然,她也是另一隻螻蟻。
每隻螻蟻,都有眼睛鼻子,相差不過一毫厘。
他不是為了救她,隻是隨手玩玩他們而已,好玩。
屈辱感攫取了她的心,她太蠢了。
竟然會認為那個藍牙和他有關。
她在他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見,那大概是因為……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什麼羞愧、懊悔、想要掩藏的秘密,統統都沒有。
他哪裡配用江栩的藍牙名字?
如果江栩知道她竟然覺得這樣遊戲人生的社會蛀蟲像他……
一定會皺起他漂亮的眉毛,生氣了吧。
對不起,警察叔叔。
你不會回來了,是我一直不願意從夢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