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狗血情節是真是假無人知曉。

但顧重舟狼崽子的形象算是立住了，整個京城無人敢去惹他，畢竟他不隻是擁有顧老爺子的寵愛，身後還有影後虞玉芝留下來的巨額遺產撐腰。

虞玉芝雖然討厭這個兒子，她卻不傻。仿佛是預感到自己不會長壽，她早早將遺產大部分做了家族信托基金，留給顧重舟。

房產和珠寶收藏，除了一部分留給娘家親眷，也是顧重舟的。但交代律師做了詳細限製，在他三十歲或者成婚之前，什麼都拿不到。

她實在是為計深遠，在為兒子做考慮。

虞玉芝也許並不真的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恨毒了自己的兒子，她可能隻是恨他的父親，不知道怎樣麵對他的血脈。

但很明顯，顧重舟直到他母親車禍而死，都沒能跟她好好說過一次話。

他恨這個世界。

他的腦子早就在七歲之前被關在地下室裡的時候就不正常了。

顧老爺子並沒有公開承認他是顧家的兒子，但全京城都知道他極其寵愛顧重舟。即使被咬下一塊肉，即使顧重舟據說從來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遲來卻強烈的父愛，也許是因為他老了，內疚當年自己對他母親的辜負。也許是因為顧重舟不但長得像虞玉芝，其實也很像顧老爺子，那份神態和倔強倨傲，甚至比白氏生的三個孩子都像。

顧重舟從此過上了比神仙還要逍遙的生活，他國內國外的名校都去過，總是呆不到三個月。不是打架就是帶著人逃學，甚至給教授辦公桌裡放活蹦亂跳的青蛙，嚇得銀發教授一屁股坐在地上。

投訴太多，顧老爺子隻能匆匆給他轉校。

而他又太招女孩子喜歡，彆說女孩子了，前幾年在京城郊外的跨國商業會談他過去隨便走了一圈，某位八十多歲，滿頭銀發的美國前政要夫人見了他都移不開目光，一直找他說話。

顧重舟在不特意惹人厭的時候，其實相當容易騙去人的心。

因為這位夫人對他的舉薦，顧明鈞拿下了好幾個合作項目。

顧明鈞覺得顧重舟雖然混賬，卻又令他無法割舍，隻想著給他娶一門親事，說不定就改了性子了，但彆說娶親了，顧重舟如今二十六歲，連超過一個月的女朋友都沒有。

顧重舟又名顧三先生，因為在他之前老爺子有兩個兒子，都比他大二十歲，他排名第三。坊間一般都直接叫顧三，或者是“顧三那混賬王八羔子”。

京城諸多豪門紈絝子弟，大多數都討厭他。

手指飛速劃過屏幕，將各八卦賬號發的顧重舟回國十來年的照片放大細看，周涼得出一個結論：

這些照片拍得不好。

照片裡，顧重舟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風流紈絝子弟，完全沒有攝出他眸子裡的那種徹骨的冷與野。

甚至連那顆標誌性的淚痣都沒拍入鏡頭。

他像是很恨這個世界，卻又像是無所謂。

可能因為恨，也是很累，需要力氣，所以就算了。

周涼靜靜地閉上眼睛，用撰寫論文的力度，研究起這個人。

上天給了他潑天的富貴，驚人的美貌。

卻又收走了所有原本屬於童年的幸福。

他曾被他的母親鎖在地下室，而繈褓裡的她險些被自己母親扔進池塘裡。

從玄學的角度來說，他們都是親緣單薄之人。

但奶奶給了她十年幸福童年，治愈她的整個人生。不論碰到再大的苦，隻要一想到奶奶溫柔的笑臉，就覺得吸一吸氣，忍一忍，又可以捱過去。

這麼一想，結合他的身世，他的臭臉，陰陽怪氣，奇葩思維……也貌似有點可以理解。

可是，她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在顧重舟眼裡，什麼也看不到呢？

她的能力是專門能夠接收到人的記憶裡的遺憾、怨恨、嫉妒、痛苦、不為人知的秘密的波長……簡而言之，就都是負能量。

像顧重舟這樣的身世，應該是充滿了負能量的，按理說她至少應該能看到一兩個他記憶深處的痛苦和怨恨，但是她什麼都看不到。

顧重舟。

她的能力對他毫無效用。

他到底是什麼成分做的？

她還能再見到他嗎？如果再見到他，她能通過他接近顧氏嗎？

如果她再坐那趟地鐵，能再遇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嗎？

她驟然想起那天顧重舟說的話：

“京體夜店一條街，我等你。”

好，那她就去試一試。

***

京體一條街是京城最著名的夜店聚集區，一到晚上，街頭到街尾簇擁時尚年輕的俊男美女，揮霍著自己的腰肢、長腿和青春。

這家名喚“fake”的夜店是其中人均消費最貴之一，老板神秘，據說有Z界背景。

二樓包廂溫暖如春，一頭卷發的王耀陽對著碩大的KTV屏幕猛嚎：

“她熄掉晚燈幽幽掩兩肩

交織了火花拘禁在沉澱

心剛被割損經不起變遷

她偏以指尖牽引著磁電

洶湧的愛

撲著我儘力亂吻亂纏……”

四周稀稀拉拉幾個人，有男有女。

黑色寬大沙發的一角，是顧重舟散漫地半坐半臥著。支起頭，他似乎有些頭痛，當然，可能確實因為王耀陽的歌喉實在不大敢恭維。

酒紅色襯衫鬆鬆垮垮係著，露出一段脖頸肌膚。

KTV屏幕的光線照射在他身上，在藍紫色中似乎能看到血管的跳動。

脖頸處一根細細金屬鏈，閃著幽光。

身著黑色潮牌衛衣的少年帶點恭敬地走過來。

少年一頭柔順的栗色短發，眼睛細長深入鬢中，看起來乖巧又有幾分文藝匠氣。

將一杯顏色鮮豔的雞尾酒送進顧重舟的手裡。

“顧三哥，來，這是我剛才叫後廚給你配製的特調，用了覆盆子、桑葚、君度橙和海鹽，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嗯。”顧重舟麵無表情地接過，似乎希望這杯酒能讓他緩解頭痛。

少年湊在顧重舟旁邊，嘴角乖巧笑笑：

“顧三哥，我昨日得到了一個消息，還挺有趣兒。”

精致嘴唇在雞尾酒杯上方微微劃過，酒液略有點酸意，在他舌尖蔓延，令他眉頭微蹙，但卻意外地符合今晚的心情。

懶懶倦倦：“什麼消息？”

“就是上個月你跟耀陽哥在南城追尾，碰到的那兩個王八羔子，你還記得嗎？隻輕輕撞了他們的車屁股一下，他們就賴在ICU裡賴了好些天，怎麼都不肯出院，還揚言要把你告到法庭上的那倆孫子。”

顧重舟麵色未變：“怎麼？”

“我今兒個聽人說，那兩人都是有案底的，一個賣過假煙，一個則是強J未遂，他倆還入股了位於東南亞的電信詐騙集團，騙得好些老人傾家蕩產。估計他們以為躲在醫院裡，神不知鬼不覺，無人查得到。卻沒想到在醫院辦一道手續時候，有護士眼尖發現身份證是假的！醫院先想辦法把他倆穩住，後來公安來了，他們倆這回子插翅難飛，據律師說起碼十年跑不脫，這都多虧三哥你！”

顧重舟的眉眼依舊未動，打了一個哈欠。

“顧三哥，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少年的眼神發亮，敬佩意味更濃了幾分，小聲湊在他耳邊，“顧三哥你偷偷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他們是壞人，才特意去撞他們？”

少年越說越興奮：“難道顧三哥你就是隱藏在民間的神探——”

男子斂了表情，往後一倒，冷冷道：“小曲，你什麼意思？”

那被叫做小曲的少年臉色頓時白了些，似乎也知道自己僭越，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覺得顧三哥你……”

少年想，雖然顧三哥的名聲很壞，全京城都說他是個混世魔王，還有什麼精神障礙，體會不到正常人的情緒，但他卻覺得三哥其實不是這樣的人。

他心裡有很多事沒告訴彆人，他也不需要這世界知道。

“我頭痛，你先退下吧。”

顧重舟神色懨懨的，繼續喝他的酒。

“哦。”少年猶豫了會，準備下去。

此時，王耀陽終於結束了他的鬼哭狼嚎，站起來鞠了個躬，夾著舌頭：“謝謝大噶！”

包廂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王耀陽覺得還不夠熱烈，有些沒麵子。

遂不高興地轉過臉來拍了拍小曲的肩膀：“喂，你們倆在那鬼鬼祟祟的說什麼？哥高歌一曲都不給點麵子？”

小曲忙道：“耀陽哥你唱得可真好，跟原唱一模一樣，不，更有狂野氣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