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排練的日子,她睡得太沉,連電話響都沒有聽見。
電話響了,是何戀打了過來:
“涼涼,你怎麼了?也不回微信。”
周涼舉著電話想下床,腳底挨到地麵的瞬間就全身綿軟,強撐著站起來,像踩在棉花糖上。
一摸額頭,還是很燙,估計39度能有。
她很少發這麼高的燒。
“涼涼?”
“我發燒了。”耳中傳來乾啞的嗓音,像鴨子叫。
“啊?你是不是扁桃體發炎,都這麼嚴重了!要吃藥,抗生素!”何戀飛快地說,“你家有藥嗎?”
“有。”其實她也不記得有沒有。
“我不相信你,我現在叫個送藥外賣給你,地址發給我!”
“不用了。”
“你彆說話,地址迅速發我!”何戀的聲音凶巴巴的,讓她感覺心裡暖和。
也許是昨晚那個夢太過混亂,何戀的聲音將她帶回現實世界,讓她的腳似乎又站在了大地上。
她不知不覺地就說:“那你等一下。”
“我現在就去找鄭老師給你請假,我聽你的情況,估計後天的排練也來不了了,我一起幫你請了!”
周涼想到鄭華容的表情,有一點忐忑:“鄭老師會批嗎?”
“哎呀小涼涼!”何戀一定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管她批不批呢,她不批也得批,不然我發微博小作文告她去!你趕緊休息去,好好吃藥,過幾天還給我一個水靈靈的超級大美女!”
周涼心中滿滿地,“嗯”了一聲。
又回過神來,語氣轉為冷淡:“算我欠你個人情。”
“好呀,下次陪我喝奶茶還。”何戀嘻嘻笑,好像聽見那邊鄭華容召集訓練的嗓音,“那我去訓練了,你好好休息,彆太累,彆玩手機了!”
她在床上連躺兩天,每天三餐按時有外賣送到她門口,想必都是何戀姑娘的傑作。
外賣都是素淡且有營養的,蘑菇肉絲粥,蔥花豬肝湯……份量還特彆大,兩個她都夠嗆吃完。
看外賣袋子,都不便宜,一碗粥都五六十的那種,平日裡她可舍不得點。
其實……她的手環繞在外賣碗周圍。
其實……有人關心自己的感覺,真好。
可是她又覺得不安,她不想欠人情,她怕還不起。
因著這些高檔外賣,她的合租室友們迅速地高看了她幾分。
合租房是最體現人情冷暖的地方之一,尤其她租的是最便宜一間。之前那些女孩子見到她都愛理不理,現在竟然還會敲門問她病好點了沒。
第三天,她剛覺得可以起身走走,一個電話打進來了:
“是周記者嗎?”對麵是一道職業化的女人聲音。
“是我。”心微微一提。
兩個月前,在一直被顧氏拒絕後,她隻能應聘一家商業新媒體,兼職做實習記者,畢竟她需要付房租和生活費。
她參與做酒店版塊。
順利完成了第一個選題後,她就提出要采訪本市30歲左右的酒店業“青年才俊”。
主編看著她一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搖頭歎氣道:“這種人很忙的,經常出差出國,多少大刊媒體削尖腦袋要采訪他們,而我們…… ”
周涼曉得主編沒說出來的話——他們隻是一家中小規模的商業自媒體,整個編輯部加在一起也就十個人。
況且,她一個實習記者,還不是正式員工,青年才俊為什麼要理她?
白日做夢。
“總要碰碰運氣嘛。”周涼彎彎嘴角。
主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陷入片刻失神。
這實習記者是某985大學碩士一年級,長相確實可稱驚豔,但平時都是冷冷淡淡,這會兒一笑,仿佛春天提前到來。
他頭腦轉得快——也許那些“青年才俊”會對這張臉有興趣也說不定?
反正做不成,也沒有什麼損失。
他溫和開口:“行,努力吧。”
周涼微笑——他有業績壓力,早上才被集團老總罵了,罵個狗血淋頭,說他沒有開創精神,都拿不出什麼重磅采訪,這樣下去還不如回家給孩子換尿布。
隔得這麼近,不想看到都不行。
她首先就聯係了顧氏,表明想采訪顧揚舟。
“我們顧總讓我通知您,你的采訪提綱他看過了,他有些興趣,但最近他很忙,今晚就要飛倫敦,隻能表示遺憾。”
“顧總什麼時候回?”周涼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女秘書似乎是查閱了一下,然後說:“要一周後。”
周涼迅速盤算,一周。對於這類金字塔頂端的人而言,太久了。
今日他對她的采訪提綱有些興趣,一周後,可能連半個字都不記得。
她脫口而出:“幾點的飛機,我去機場采訪他!”
秘書似乎第一次碰到這樣死纏爛打的采訪者,有點不確定地說:“我請示一下顧總,您稍等。”
她等得很焦躁,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劃來劃去。
既然顧重舟那邊走不通,看來還是要走回老路。
顧楊舟。
“周記者,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女秘書態度比之前好一些,“我們顧總說您一片誠意,如果晚上8點前趕到機場,可以為您留出20分鐘時間。”
周涼立刻說:“我一定過來。”
一看手機,已經下午四點,她得趕緊起床整理一下采訪提綱,還要洗個澡洗個頭,地鐵到機場有十五個站,公交車要坐一個半小時,她的時間不多了。
這次機會,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想再細化一下采訪提綱,可是一看電腦依舊天旋地轉,這次感染的病毒著實很厲害。
不行,她一定要去。
頭越來越暈,她顫抖著手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打開抽屜,在抽屜最深處,有一隻信封,看著還算新。
她輕輕打開,屏住呼吸,似乎怕自己吹口氣,它就像雪化了,不留一絲痕跡。
裡麵是一張發黃的照片,是數碼相機所拍,然後用相紙衝洗出的。
照片似乎是偷拍的,其上是一個男子的修長側影。
仿佛是黃昏了,光線半明半暗,但即使如此她也能在須臾之間認出他的樣子。
江栩。
他的樣子,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
他的眉頭微皺,唇線筆直,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背部繃緊。
周涼明白,這是他有心事的狀態。
他另一隻手,拿著手機,似乎準備打給什麼人。
照片右下角有幾個呆板的數字。
2011年7月25日。
日期正是江栩犧牲的前一天。
她多次以撰寫采訪稿為名,向當年他所在的支隊打聽過,絕不會錯。
而裝那張照片的信封,十分精致,紙張上佳,以打印字體寫著她本科學校的地址,這是兩年前,她還在夏城讀大三的時候,收到的。
信封下方印著幾個金色小字:
【顧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