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何戀好像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大的反轉,張大嘴:“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啊?怎麼會啊怎麼會啊?他是不是瞎?”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我們涼涼!她又美麗又獨立,簡直完美!
“每個人都有喜歡或者不喜歡一個人的權利。”
“莫非他主動撩你,可是他不說清楚你們的關係?”
——渣男。
“不是。”周涼斟酌了一會兒,“他一直把我當做小孩子。”
那時候她才十一歲。
2010年在京城的那個暑假,她在胡同口逃離那隻怪物,見到江栩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愛上了他。
那時候,她孤苦無依,前方一片空茫。
她沒有家,沒有爸爸媽媽。
最疼愛她的奶奶也走了,她天天祈求,奶奶卻連一個夢都沒有托給她。
奶奶走之後,再也沒有人接她放學回家,也再也沒有人誇她又考了100分。
小升初,填了無數的表格,“直係親屬”那欄,她的答案都是:無。
無。
這個字如此簡單,又如此殘酷。
而那命中注定的一天,江栩像個天神一樣乘著五彩祥雲,降臨在她麵前。
他是她的大英雄。
他救了她的命,把臟兮兮的她背在寬闊的背上,令她看清這個世界。
巨大冰冷的京城,他是唯一對她溫柔,給她善意的人。
他是一個新世界。
乾淨,安寧,寬廣,空氣微涼,長著繁茂大樹,根係直入地心,她想進入那個世界,找一顆大樹坐下來,靠著它,安穩睡去,那是她渴求的家。
可她對他而言,隻是他履行職務救下的,不諳世事的黃毛小丫頭。
他關心她,是因為他的善良,他保護她,是因為這是他的工作,他相信她,也許隻是因為他需要有這樣一個寄托。
他讓寧老師將她從牛角村救出來,資助了她全部讀書費用。
寧老師沒有提起過,可是她早就從寧老師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切。
他一定是期望,她脫離大山坳,長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但沒有彆的情緒了。
也不可能有,她才十一歲呀。
***
“可是你都23歲了,那個人,比你大很多嗎?”
感受到了她突然的憂鬱,何戀也有點無措。
涼涼平時都是很有主意的,她從未在那道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看到過任何糾結。
但這一刻,何戀觸摸到了涼涼內心一片柔軟與寂寞,像是還未長大的玫瑰花瓣,帶著茸毛,那是另一個她——未包裹重重堅固外殼的她。
“對,他比我大十四歲。”
“啊?老男人了,都快四十了,原來你喜歡成熟大叔啊?”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還很年輕。”
她的語調溫柔,似乎帶著香氣。
情不自禁地令何戀展開了想象:
“那也是,我聽說,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中的樣子,就是初次看見他的模樣,他年輕的時候一定很帥吧?”
“嗯,是很帥。”
“哪種類型啊?”
她沒往下細說,隻是搖了搖頭。
“那現在呢?”何戀好奇極了。
她斬釘截鐵:“也很帥。”
如果江栩叔叔還活著,一定比當時更英俊。
他一定變得更沉穩,時光將他淬煉成精心打磨的鑽石,在另一個世界裡熠熠生輝。
***
的士車經過一個路口,路口有顆十分粗壯的老槐樹,她知道,那後麵是一個種滿柳樹的小公園,而公園旁邊,就是她十一歲時,生活了一個暑假的那個小區。
“我想,他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那個暑假,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這座房子裡。
有時他從公安宿舍回來,帶她一起出門吃飯,或者給她做飯吃。
他做飯很好吃。
她就賴著他,叔叔叔叔地喊著,央他說今天工作的各種故事。
她早已摸透他的脾氣,他看起來嚴肅,事實上很心軟。
江栩給她報名了兩個學習班,教她學英語。
她鼓起腮幫子:“叔叔,我是過來過暑假的,怎麼還要學習啊?”
江栩說:“你不是想考京城的大學嗎?你的基礎還不錯,但是英語太薄弱了。你要先打好基礎,到時候回去上初中,就能占據領先地位了。”
“還沒開學嘛,叔叔,不要急,你上次拿給我那兩本奧數題我都做完啦,初一的物理我也已經學了三分之一了!”
“那就好,”江栩又轉頭拿出兩本繪製得十分漂亮的英文圖冊,“我找了從事兒童英語教育的老同學,她推薦了這兩本冊子,你去上學習版,課後看看這兩本冊子。”
“好啦。”她吐吐舌頭。
怎麼感覺他像個操心的爸爸?
她自己的爸爸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她,這感覺太奇妙,溫溫軟軟的。
“嗯。”他不再說話,翻開一本資料,“我要看一會兒書,你先自己玩會,看電視,晚上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叔叔,學好了英語,你有沒有什麼獎勵給我啊?”
江栩抬起頭來,眼神有片刻恍神,意外地抿了抿唇,問:“你要什麼獎勵?”
“我想吃地鐵口對麵那條巷子裡的巧克力蛋糕,上次經過聞到香味了。”
他笑起來:“好,你先學,一周後我考你,通過了,就給你買巧克力蛋糕。”
他給她買了高級的新書包,他特意請了兩個小時的假,送她去上第一節課。
他筆直的身形,站在補習班漂亮的大樓門口,陽光把他的影子拖得長而輝煌。
他躬下身,拍拍她的肩膀,對小小的她說:
“如果老師問你,家長是誰,你就報我的名字。”
“好!”
後來,在課堂上,有同齡的小女孩悄悄問她:“周涼,那個送你來上課的叔叔,好帥呀,他是你家長嗎?”
“嗯!”
她挺起小胸脯,自信地說。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心中洶湧而出的情感。
他成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一次,她光著腳爬上他寫字台,從他書架上找書看。
他的書架高處,擱著一個木質的小相框。
相框是扣著放的,以她的身高,站在地上看不見。
她心突然跳得非常厲害,好像即將麵對人生的重大考驗,她深呼吸一口氣,翻開了那隻相框。
相框裡的照片,看起來已經有快十年的曆史,自然地發黃,紙張猶如落葉,不能抵禦季節與時間。
但美可以。
一名大約十六歲的少女,在當時的周涼看來是個大姐姐了,雪白的鵝蛋臉,彎彎的眉毛,杏眼黑白分明,穿著一件有些寬大的白藍紅三色校服,唇邊微微一絲羞赧的微笑。
周涼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覺得相框很重,才把它又放回原地。
那個女孩兒。
她好美,簡直像個小仙女。
自己不是第一次看到她。
事實上,她看到過她很多次。
——在江栩的眼睛裡,出現最多的,就是她。
她一定是他的,心上人。
他們好相配呀。
而自己對他,從來,都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單戀。
***
“集中精神,不要走神。”
鄭華容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
她驚覺自己一直在走神,方才已經連續做錯了三個動作,其他女孩子在邁右腳,而她還停在左腳重心,趕緊打起精神,跟上腳步。
一側頭,剛好對上鄭華容的眼神,鄭華容冷冰冰地掃她一眼,公事公辦地道:“還有兩周就是開幕式了,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要丟我們京城的臉。”
周涼應了聲:“知道了。”
旁邊已經有彆有意味的眼神投了過來。
“……後悔了吧?”
“沒有了老師撐腰,底氣都不足了。”
“咦對了,今天桑珊怎麼沒來?她要來了,肯定高興壞了……”
鄭華容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靜一點,訓練暫停,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猜測到底是什麼事。
鄭華容眼梢似有若無地掃過周涼,誌得意滿地說:
“接上級通知,本次參賽的隊伍有兩支棄權,經決議,最終上場的ai佳人定為55人,你們中間有2個人不能參加最終的開幕式。”
“當然,老師也知道你們平時訓練很辛苦,所以到時候不能參加開幕式的同學可以拿到一張嘉賓位的票。下一次訓練前將宣布哪兩位同學最終不能參加活動。”
眾人大嘩。
這這這……沒想到參加個禮儀活動,都還能裁員啊?
2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