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聽《煙花易冷》……(2 / 2)

悲*******帝 洛子卿 5413 字 10個月前

他看著他朝樹走過去,放輕了腳步,莊重肅穆,仿佛麵對的是三千年前的神明。

“是它……”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摩挲縱橫交錯的紋路,瞬而,似得了寶貝急於炫耀的小孩,神采奕奕轉過頭來,對著他這個陌生人開講,“你知道麼?關於它還有一個傳說……”

那是什麼?心底的院落,也有一個這樣的身影,在自己麵前驀然轉身,粲然綻開笑顏,惹得一世因緣暗種?

他跌入五裡霧中。

“相傳宏源時代,太子與其至交二人,曾在這樹下盟誓,一生相守,不離不棄。……更有太子贈劍與將軍佳話……”

主人拿起青玉盞,隻是默默遞過去,但笑不語。

遠處隱約有機械聲嘈雜。大概是他的某塊工地開始動工了。

回神,胸口惆悵粘連,莫名隱痛。

“不、不是說是兩位將軍麼?”他一時慌亂,隻好去望主人。主人側頭,眼神迷離。

“或許都有吧。”新來的人終於安定下來,仰頭飲儘青玉盞裡的茶,嘿嘿笑著,“我隻會牛飲,可惜了這盞。”

主人替他落茶,回味道:“我那位故人,也愛牛飲。”

惹對方哈哈一笑。

主人眯起眼,欲隱去一抹微瀾卻被他察覺,“我那位故人,也時常大笑。”

終於進入正題。一樹三人,古意盎然,光陰交錯。

他終得將一紙協議拿出,白紙黑字,犀利的現實。

“原來你就那個大名鼎鼎的開發商少帥啊。”新來者忙不迭感歎。

“你也不賴啊,大學者。”

互拍著小小的馬屁,安靜地主人夾在中間,本是當事人,卻宛若隻他置身事外。

“大學者”要將那株千年的梧桐在拆遷前移栽到古生物保護中心。

“我會好好愛護它。”

他將說明和保護計劃鋪滿一桌,陳懇而又急切,他歪坐一側,突然覺得懶散,懶散與這門外之事,懶散他堆了一辦公桌的計劃、機會或進取心。

“這樣,多好。”他想,仰頭,不覺有淚莫名劃過眼角。

這是為什麼。

“肴先生。”主人伸手拍他的肩,笑意近在咫尺卻如此不真實,他舉起手中的協議,“是要在這裡簽字麼?”

他啞然失聲。

這到底是為什麼?

另一人也訝異於主人此刻表現出的突兀慷慨。

“那個,如果……你還可以再考慮……時間……不忙……”

一向舌粲蓮花,此時隻得失語。

“不用了。”主人輕歎,“既然它有安身之處,我又何必與你僵持?對不對?”

“它”,是說那株梧桐。

“對不對”,是問一邊有些呆然的另一人。

“……這個……”

“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它。我守了它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好……”

“那就好。”

落茶,水聲隱隱,什麼被注滿,什麼被傾空。

他有些窒息。

白瓷壺中隻剩殘茶,主人端坐著不再去加水。

兩個過客恍然大悟。

“那個,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幫我簽個字。”

“你也有字要簽?”主人望定新來者,有一瞬間他錯覺那種眼神是溺愛。

“呃,”低頭慌亂翻著背包,“是表示所有者授權我們對特定物開展保護計劃的……的授權書。”

手被另一隻手按住,抬頭,撞見沉澱了三千年的信任,太模糊,又太刻骨。

“不用了,這棵樹,本來就是你的。”

……

五年後。

他站在自己一手創造的傑作第四十八樓電梯口。

身後是自這個CBD崛起之後京城最火的西班牙原生移植餐廳。

Cke黃油、blin起司、鱈魚刺身混合的濃豔姿態,兀自狂舞,一時縱情,永遠隻在當下酣醉。

最先闖入眼簾的是那個標誌性的大背包,他嗬嗬地笑,他們已經那樣熟稔了。

“這邊,”他衝高度近視,不得不在電梯口東張西望的人揮手,熟練地喊著他的名字,“靖鉉。”

對方朝這邊看來,遠遠地,粲然綻放笑顏。

他們順著樓梯爬上頂層。

越過重重薄紗,轉了幾個曲折的彎,通過從古城特意運來的古青磚砌起的門洞,有一道粗陋的小門顯現。古銅門叩。

“這是……”

靖鉉仰頭望他,他隻朝他點點頭。

彆人會說,這是他又一次成功的運作,於這個繁華城市的頂端,安上一處古韻十足,隻有靠一步一步才能到達的小四合院,巨大的穹頂裡,甚至種著一株梧桐。

那是他埋入心底某個時間中的院落。

坐定,侍者端上一個青玉盞,一個青瓷杯。

靖鉉笑著看他。

“找不到配它的了。”他伸指敲敲青玉盞,“大概是世間獨一個吧?”

青玉盞清脆地響。

“你那個倒是一對。”靖鉉指指他那隻青瓷杯。

他訕訕,“早不是了,另一隻碎了。”

“碎了?”

“嗯,不知道怎麼的,那天我從永檠先生那裡買回來,用盒子封好,隔日打開,便是碎的。”

“……”

“所以現在隻剩兩隻了。”

而也是第二天,他重訪的小院,已人去樓空。

移栽梧桐的那天,他在現場,看著靖鉉如嗬護孩子般的老母雞,在巨大的吊車下飛來飛去,突然恍如隔世。

一切已成塵土,回憶的齏粉,不過再厚一層。更深處的情愫,已在這摩天的穹頂裡變得渺茫。

這到底是為什麼。

“對了肴疏,你知道嗎,我們最近對梧桐進行了碳測試和掃描,你猜怎麼著?樹乾上居然真的測出宏源時代的殘留物,大概是青銅。用微影重現法,我在殘留物旁發現幾個字。”

“哦?”他挑了挑眉,“什麼字?”

“太模糊了,還在分析,大概是人的名字。那些殘留物,是銳器刻劃留下的,大概是刀什麼的。”

“是嗎?”

一談到工作就不停嘮叨的人又開始沒完沒了了。他想,不過,他習慣了。

很多很多年前,很多很多很多年前。

“你說,那個宏源時代三人盟誓的傳說,會不會是真的?”

“哈?怎麼可能啊!傳說永遠是傳說而已!你個笨蛋!哈哈哈……”

是啊,我大概是很笨的。因為有位故人,也時常叫我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