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侯垂眼,聶霸戛然刹住話頭。
“一個小玩意兒,”彭侯說得輕巧,“他太吵了,讓他閉上嘴。”
地上的男人魔怔了般,不斷重複喊著那句話,叫她莫名心慌。
樓小禾握著那鳳仙霹靂火,手不由自主地發抖,手背忽地一熱,粗糲的手掌無聲地覆上來,把著她的手,對準跪在地上的人,猝然施力——
“砰!”
一聲巨響,樓小禾魂飛天外,猛地閉緊了雙眼。
彭侯低沉的笑聲在耳畔回蕩,他似乎很愉悅,“好孩子,睜開眼睛。”
漆黑的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畫麵:男人眉眼低垂,拿濕帕子細細地擦拭手指,漫不經心地說——
“不挑食的都是好孩子。”
——原來所謂的“好孩子”,並不都是真心的誇獎。
……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呼吸急促,人抖得篩糠一般,彭侯在她身後,安撫般道:“彆怕,你看……什麼也沒有發生。”
樓小禾目光艱難地聚焦,囚徒依舊滿身狼藉地跪著,隻是眼中的厲光已然黯淡下去,她和那雙眼睛對視,目光交錯的瞬間,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太過相似的驚惶。
手裡的鳳仙霹靂火無聲收攏碎裂的瓣葉,重歸完整那一刻,泛出碧瑩瑩的光,綠意鮮亮。
“這次,換你自己來。”
彭侯鬆開她的手,人卻並不離開,她的後背抵在男人堅硬的胸膛上,僵直得像根木棍。
樓小禾抿緊雙唇,臉色煞白,僵凝許久,手上始終沒有動作,“他、他已經閉嘴了。”
話音剛落,那地上的人如夢初醒般,又開始:“淩霄宮終將一統犬族,稱霸仙門,一壺天氣數已儘,天地不容!”
樓小禾:“……”不管什麼毛病,尊重祝福,但是能不能彆死家門口。
彭侯愉悅的心情此時似乎達到了頂峰,輕笑了一聲,“很簡單,隻要輕輕一捏……”他誘哄般,在樓小禾的耳旁細語,“好孩子,聽話。”
冷汗早已浸濕後背,樓小禾腦子裡響起混亂嘈雜的人聲——
“一群賤畜,有賊心沒賊膽,何須多慮。”
“都給我把皮繃緊了,手腳放伶俐點,敢弄出丁點動靜,仔細你們的腦袋!”
“一個個悄沒聲的,冒冒失失驚著貴客,自下去領罰。”
“小阮同這彭侯之間,有段天定的情緣,可謂殺他的不二人選。”
“那就活埋。”
“呀,我竟忘了,但凡葬身弱水的野鬼,永世不得輪回……可惜了。”
“彭侯萬歲!”
“天靈靈,地靈靈,彭侯大神快顯靈!”
“你這般貨色,倒是頭一個。”
“好孩子,睜開眼睛。”
“聽話。”
“乖囡囡,我們很快就能逃出去了。”
——“跑。”
……
樓小禾終究沒能跑出來。
鳳麟洲擺布她,要她殺彭侯,但其實並不見得對她抱了多大的指望,不過是一場荒腔走板的賭局:輸了賠上她們這些犬奴的賤命,萬一走狗屎運賭贏了,這波血賺。
彭侯擺布她,未必刻意針對,隻是覺得有趣,像貓兒作弄到手的老鼠,賞玩它或狼狽掙紮或哀聲求饒的醜態。
她命如螻蟻,就這樣被所有人玩弄於股掌。
說來好笑,不共戴天的兩方,玩弄人的手段倒是默契:動不動,就讓人當倀鬼。
樓小禾忽然就不害怕了,恐懼被一種無法抑製的情緒所取代。
她握緊手裡的鳳仙霹靂火,向前邁出一步,掙脫身後男人的懷抱,轉過身來,手臂舉得很直,穩穩朝向他。
這一刻,樓小禾心中出奇地平靜。
彭侯眸光一亮,英俊的臉被笑意裝點得愈發奪目,他姿態從容,笑意溫文,“很好,你我玩一局。”
彭侯走近,伸手抵在鳳仙霹靂火碧光流轉的尖端上,微微傾身,一瞬不瞬地凝視樓小禾,“朝彼此開火,一人兩記,聽天由命。”
說著,手腕翻轉,猝然將她手裡的東西奪了去,在她耳邊輕輕一捏——
驚雷炸響,許久,耳內嗡鳴聲不絕。
男人的聲音宛如從萬丈深淵中傳來:“就像這樣。”
濃烈的血腥氣在陰暗的空間中瘋狂彌漫,樓小禾僵立在原地,不敢回頭看。
她無比迫切地,想要回到不久前的某一刻。
那時,有人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而她帶著哭腔:“天君,您特彆、特彆像我的娘親……”
……在這句混賬鬼話脫口而出之前,樓小禾她,非得將自己,一把掐死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