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吃綠豆 ——強努。(1 / 2)

樓望春死了。

深夜帶著她的兒子,投了弱水。

掌門阮崇趕到時,隻來得及將孩子救起。

娃娃被撈上來時昏迷不醒,一雙手卻死死攥著身上披著的衣服,那是件濕嗒嗒的白色裘衣。

原來,這樓望春一心想著逃跑,也不知從何處聽來的訛言,說那吉光裘可渡人過弱水。

偏她天真,竟就信了,不曉得從哪裡偷來的兩件吉光裘,拉著自己的孩子,義無反顧往死路上走。

“這孩子也是命硬,僥幸逃過一劫。”

“隻他娘親命苦,埋骨弱水,永世不得超生。”

“糊塗啊!那麼件破衣裳能管什麼用,她還是個讀書識字的,成天裡給她娃娃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怎麼就犯這樣的傻?”

“奇的是那兩件吉光裘,不知她從何處偷來的,平時瞧著老實本分,倒是有些手段。”

“老實本分?老實本分能有這麼個半大孩子?骨子裡就是個不安分的狐狸精,一看借孩子攀高枝無望,安穩日子也不過了,非要折騰,這下可好,生生把自己作死了。”

“唉,隻是可憐孩子,早早沒了娘……”

奄奄一息的孩子也不知什麼時候醒的,正被一群人七嘴八舌圍在中央,猛地跳了起來,瘋了一般對著人群又踢又打,又撕又咬,像隻絕望的小獸。

大家見他沒了娘可憐,任他發瘋,都不還手。

等他打得累了,蹲在地上,死死抱著懷裡那件雪白裘衣,嚎啕大哭:“沒有!娘親沒有……”

哭得太厲害,說的什麼根本聽不清,也沒有人在意。

*

“七年前就該死了,磨蹭到這會兒,死也死不乾淨,偏留下個狗雜種……索性今夜把那賤種大卸八塊丟進弱水,叫他們母子團圓!”

“少主稍安勿躁,樓望春的死已叫掌門對您起了疑,若……那孽種再有什麼差池,您恐怕難脫乾係。留他一條性命,叫他餘生做牛做馬,供您閒時消遣,豈不也爽意?”

“做牛做馬?賤狗一條,他也配?!咳咳咳……”

“……少主保重玉體,切勿動怒。您舊疾未愈,還需那孽種的血做藥引,要殺他,等您身子大好了再動手也不遲。”

“你知道什麼,我隻要一想到藥裡混了那狗雜種的臟血,便直作嘔。昨日夜裡,做了一個夢,夢裡那賤畜……咳咳,咳咳咳,竟口口聲聲喚我——嗬,他竟喚我哥哥?哥哥?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少主!少主您咳血了!”

“我要他死,要他死,給我死……”

……

樓望春死後沒多久,大家驚恐地發現:阮燭不對勁。

半大的孩子,成天碎碎念,掛在嘴邊的,都是些怪話,諸如這樣的——

“蒼天之氣,清淨則誌意治,順之則陽氣固,雖有賊邪,弗能害也,此因時之序。”

“誌閒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氣從以順,各從其欲,皆得所願。”

“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

……

還有這樣的——

“魚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怒傷肝,喜傷心,悲憂驚恐傷命根。”

“若要百病不生,常帶饑餓三分。”

“刀閒易生鏽,人閒易生病。”

“若要身體壯,飯菜嚼成漿。”

“房寬地寬,不如心寬。”

“好人健康,惡人命短。”

“吃人參不如睡五更。”

……

孩子似乎已然從喪母之痛中走了出來,隻是走得稍有些偏,有些遠了。

但沒有人會怪他,大家隻會覺得他瘋瘋癲癲的樣子可憐。

同情心總是用不儘的,他們樂得慷慨。

*

“這裘衣沾了雨,拿去扔了。”

“是,少主。”

“說起來,我忽然想到個事,有趣得緊。”

“哦?小的恭聽。”

“記不清多少年了,那會兒,我讓兩個犬奴……順子是一個,另一個叫什麼,豆豆?名字忘了,反正就是讓他兩個在那賤娘們兒跟前做了一出蹩腳的戲碼,說將這吉光裘披了在身上,能渡弱水。回頭呢,還特特地讓人將兩件衣裳掛了出來,那娘們兒每日裡瓜田李下的,竟偏就不起賊心。我隻當她機警謹慎,不曾上當,頗覺無趣……嗬,就這麼好幾年過去了,她也不知從何處犄角旮旯裡撿來了吉光獸的毛發,竟硬生生自己拚拚湊湊縫了兩件出來,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少主喝口藥,順順氣……一介賤婢,自然粗鄙無見識,不知那裘大衣是連皮帶毛從吉光獸身上活剝下來的,才乾得出此等蠢事。俗話道,慫人麵前全是坎,卻也不見得。正因有賊心沒賊膽,反叫她多活了幾年,所謂傻人有傻福,慫人也自有她的慫福。”

“哈哈,說得好,好一個慫人有慫福!她那雜種兒子也是一副孬種嘴臉,又賤又慫,成日裡礙眼。就在方才,你沒在,我一時手重,好險把他給掐死了……咳咳,我這病……大夫怎麼說?”

“少主放心,要不了多久,您這身子便能大好了。”

“好……好!”

……

豔陽高照,滿庭朗亮,樓小禾抄著掃帚,一路從廊下掃到坪地。

娘親出生墨香世家,想來讀過很多書,但不知都讀了些什麼,竟天真至此,隻當那吉光裘是用膠粘出來的,渾不知有些人專喜扒了走獸的皮毛往自己身上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