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煙朝關裕投去警告的一瞥。
關裕憤憤鬆開樓小禾。
“你知道司刀符?”柳含煙盯住樓小禾。
樓小禾想轉頭看她,卻發現根本動不了,隻好木然道:“嗯。”
她看一眼豆豆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啞聲道:“……快救人。”
柳含煙麵色無波,仍舊是那副冷然模樣,她轉向彭侯,躬身道:“天君,若要救此人,便要舍棄關裕之子。”
關裕麵色驟變,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天君……求您,救救小兒,我什麼都願意做,隻要能夠保住他,求求您天君!我給您磕頭了!天君——”
彭侯進門後便靜立於門邊,並不上前,關裕膝行幾步,伏在他腳邊倉皇地叩頭。
順子此時上前去,可可地在關裕身旁撲通跪地,一言不發,有意較勁般,也朝著彭侯磕起了頭。
他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似乎這一刻,豆豆,和那關裕的兒子,注定你死我活。而生殺予奪,全在彭侯。
樓小禾氣血上湧,臉憋得通紅,動不得分毫,頭是不能磕了,隻能往彭侯的方向拚命扭著脖子,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
就在前一刻,柳含煙在樓小禾眼中,還是盟友般的存在,此時,她卻被對方狠狠扼住了咽喉。
樓小禾心急如焚,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餘光裡,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走近。
熟悉的氣息將她環繞,彭侯在她麵前站定,抬手,拇指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喉嚨,道:“你也要求我麼?”
扼住咽喉的無形桎梏頃刻間消散,樓小禾抬頭看他,片刻後,竭力平穩聲線,道:“天君,陰魅吞食生魂,便會淪為惡鬼,一旦驚動夜台,被押去受十殿酷刑,將永墮酆都獄。用司刀符祛魅,至少讓孩子走得乾乾淨淨,還能救豆豆的命……”
她眼裡全是淚,卻拚命忍著不掉下來,明明慌亂得要死,出口的字字句句依然有條理,仿佛真心實意在為那孩子著想。
彭侯不語,隻垂眼看著她,目光沉靜。
“天君,這裡是一壺天。”柳含煙這時出聲道。
是了,這裡是一壺天,縱然是夜台,也不見得能夠踏足。
“求您了……天君。”樓小禾終於抑製不住,淚如雨下,雙膝一彎跪在彭侯腳邊。
關裕嘶聲哭喊,嗓子已然喑啞,“不,不要聽她的,救栓兒,救我的栓兒……”
豆豆的眼神越發渙散,樓小禾抬手抓著彭侯的袍擺,想說什麼,嗓子卻像被堵住了,艱澀得發不出聲音來。
她望向一旁的順子,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順子抿了抿唇,道:“縱然再天衣無縫的秘境,若從內裡撕開道口子,會如何?”
樓小禾渾身一震,眸光閃了閃,攥緊彭侯的衣料,啞聲道:“是了,惡鬼現世,勾魂使受到感召,口子便是從一壺天內部撕開的……天君,一旦夜台來了人——”
“來便來!怕他麼!來一個殺一個!誰也彆想動我的栓兒!”關裕歇斯底裡地大喊,眼底儘是血絲。
彭侯忽然蹲下來,摸了摸樓小禾的頭,笑道:“好孩子,真聰明。”
“……”
一聲“好孩子”,喚得樓小禾心涼了半截,她有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
這時彭侯偏頭,目光投向不知道哪裡,道:“人這不就來了。”
樓小禾跟隨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門邊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道身影:來人是個年輕男子,眉目英利,一襲素衣,衣料白森森地直晃人眼。
她腦子裡當即蹦出來三個字:白無常。
很顯然,男子左手執的那根桃木,便是哭喪棒,右手扛著的,在無風靜室中飄飄作響的,便是招魂幡。
“你要殺誰?”白無常笑得陰惻惻,一雙眼睛彎起來,眨也不眨地盯住跪在地上的關裕。
關裕嘴唇抽搐,半天沒說出話來,惶然膝行向彭侯,抬手瞧著要抱大腿,渾身一激靈,到底沒敢,縮回手顫聲道:“天君……”
剩下的話被悉數吞了回去,因為他看到柳含煙朝這邊輕輕搖了搖頭。
白無常拽開步子,徑直走到桌邊,將哭喪棒往桌上“咚”地一扔,招魂幡隨意倚在桌沿上,道:“這裡你說了算?”
這話是看著彭侯說的,態度不算客氣。
彭侯脾氣很好的樣子,頷首:“嗯。”
他伸手將樓小禾扶起來,手臂環著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站穩了,一邊拿帕子給她擦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和鼻涕。
白無常走到豆豆跟前,抬手朝她眉心一觸,星星點點的白光由指尖滲入,片刻後,他轉身,眼風掃過柳含煙手中的蓋罐,最後停留在樓小禾手指上的那一點殷紅上,道:“你會畫司刀符?”
樓小禾一怔,點了點頭。
白無常笑了一聲,聽上去似是不屑。
“畫一個我看看。”
樓小禾眨眨眼,她吸了吸鼻子,看一眼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的豆豆,看一眼白無常,啞聲道:“畫哪?”
“就畫在……”白無常目光定定落在了某一處。
樓小禾跟著看過去,那裡是彭侯……臉上的巴掌印。
“……”
她瞪圓了眼睛。
彭侯卻不以為意,彎腰傾身,一副任她擺布的樣子。
柳含煙也默默上前,將蓋罐朝她遞過來。
樓小禾接過,手指蘸飽了赤紅的汁水,在觸到彭侯臉頰前,頓了頓,小聲道:“可能會有點癢,你忍一忍。”
彭侯翹了翹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