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冬汁水裡摻了朱砂,殷紅似血。
方才彭侯調侃那句“壯陽藥”時,又豈能料到,竟率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樓小禾的手指剛要碰到彭侯,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等等。”
柳含煙在一旁,定定地看向彭侯,目光複雜,像是擔憂,又似乎焦躁。
“天君玉體,這司刀符……”她略一頓,道,“不吉利。”
“……”
樓小禾一囧:這柳護法瞧著一副極冷靜極理智的謫仙樣,居然也這麼……迷信。
樓小禾手僵在半空,一時不敢動作。
想來柳含煙如此,也算一脈相承,畢竟彭侯這人就挺迷信,不然也不會信了諦聽的邪。
她正腹誹著,就聽見男人的聲音道:“休得迷信。”
“……”你倒也好意思說彆人。
彭侯這時側著眸子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又在罵我。”
樓小禾僵住,倉促低下眼:“才、才沒有。”
她不自然輕咳一聲,“那我、我畫了啊。”
彭侯頷首,低低地“嗯”了一聲。
所謂司刀符,其實是一個筆畫繁複的字:聻。
——鬼死為聻。
人死作鬼,人見懼之。鬼死作聻,鬼見怕之。聻乃司刀之陰煞,以天門冬和朱砂為引作符,能夠請煞作祟,祛魅治鬼,頗有種以暴製暴以毒攻毒的意味。
這些東西,樓小禾已然記不清,自己是於哪一個深夜,所翻閱過的何種書籍中,因緣巧合看到過的。
“畫好了。”
白無常抱臂倚在桌邊,就這麼不遠不近地端詳片刻,頷首道:“不錯。”
他從進門起就一副不耐煩的腔調,說這話時的語氣聽上去竟頗誠懇。
樓小禾鬆了口氣,不自覺看向身旁的彭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男人臉色此刻略有些蒼白,連那道巴掌印也褪去一層紅……看著有點怪。
“你們既不願用司刀符,那便隻剩一個法子:請煞入甕。”白無常拿起無風自動的招魂幡,在虛空中一揮,靈帛紛紛揚揚,乍然迸出銀光,幡旗招展間,一幅幅濃墨彩畫走馬燈似的跑過。
“眼下生魂被困在陰魅的冥鴉甕裡,要救人,司刀符祛魅破甕是最爽利的法子,可你們若執意要保那隻魅,便須鋌而走險,請煞附體,入甕引渡,將魅親手接引出來。”白無常抬眸望一眼獵獵作響的魂旗,“先說好,入甕變數重重,一個不慎便會失落生魂回天乏術……值不值得做到這種地步,你們且想明白了。”
關裕手腳並用爬上前,嘶聲道:“值得,當然值得,我去,我去把栓兒接出來……”
他的額頭早已磕破了,滿頭是血,頭發也已散亂不堪,整個人看上去瘋狂又狼狽,說話時語聲發顫,幾近哽咽。
白無常瞥他一眼:“在場的誰都可以,獨你不行。”
關裕聲音是碎的:“……憑什麼?”
“血親不可入甕。”白無常言語無波。
“入甕需一男一女,外頭留一人掌甕……”說到這裡,他略略一頓,“我本帶了兩個陰差,來的路上莫名走散了……而今我隻能在外掌甕兜底,至於入甕,你們自行議定人選,我不乾涉。”
話罷,抱臂冷眼:屋內七個人,除了那個頭圓臉圓眼也圓鼻子哭得紅紅的小夥子,其他的,看著一個比一個精。
他倒要瞧瞧,為了隻非親非故的陰魅賭上性命……這樣的冤大頭,誰要當。
“算我一個。”
白無常詫異地挑了挑眉:第一個搶著當冤大頭的,竟然是這位瞧著就不近人情的冷臉美人。
“我可以嗎?”
柳含煙之後,樓小禾弱弱出聲道。
這個倒是不意外,白無常頷首:“當然,隻要你願意。”
“不行!他不可以!”關裕忽然喊道,嗓音尖利,“他隻想救他的人,根本不會管栓兒死活!”
白無常冷冷看他,“哈,你的栓兒,早已死透了。”
關裕啞然,臉色轉瞬灰敗下去。
“怎麼,夜台隻救生,不救死?”
循聲看去,在場眾人皆是一詫:說話的竟是彭侯。
白無常滯了滯,道:“若果如此,我又何必在此同你們多費唇舌。”
莫名其妙丟了兩個陰差本就叫他煩躁,若非礙於夜台“莫論死生,一視同仁”的臭規矩,他才沒工夫在這裡陪他們耗。
“趕緊的,人定了沒?”他眉心不耐煩地蹙緊。
樓小禾忽然開口道:“必須要一男一女麼?”
白無常抬眸看她:“不一定,一男一女和於陰陽,變數相對少。”
“誰都可以,他不行!他剛剛還想害栓兒!”關裕雙目猩紅,惡狠狠瞪著樓小禾。
“我來。”
樓小禾聽見聲音,愕然轉身看向順子。
誰知關裕立刻又嚷了起來:“他、他也不行,他們都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