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它怎麼那麼笨,連回家的路也找不見。”關小栓一邊說,一邊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方才一口一個大黃,不假思索,仿佛這會兒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在想它。
還非要在想的前頭加一個“好像”。
樓小禾握住小栓的手,“大黃雖則記不住回家的路,但他肯定還記得你,這會兒說不定正在一戶好人家裡,一邊吃著好吃的,一邊想你。”
“會嗎?”小孩問。
樓小禾點頭,“當然,小狗都是這樣的,你喂它一頓,它記你一輩子。”
關小栓眨眨眼,又問:“是好人家嗎?”
樓小禾怔愣一瞬,才反應過來,小栓方才問的那句“會嗎”,並非在問小狗會不會記得他,而是在問:它遇上的,會是戶好人家嗎?
“自然,大黃生得就討喜,好人家見它迷了路,定要發善心,對它把大門敞開來。”
小孩點點頭,卻好似還不放心,嘴動了動,想說什麼,沒發出聲音,又兀自點了點頭。
樓小禾看著他,片刻後,忽然道:“不信問問你大壯叔,他從不騙小孩。”
說著,她偏頭,無聲喚那人的名字:
——“彭侯。”
彭侯眸光低垂,與她對視一眼,隨即淡淡掃向一旁的小孩,啟唇道:“是。”
言簡意賅,一時不曉得他是在回應自己的那句“從不騙小孩”,還是關小栓那句“是好人家嗎”。
關小栓聽了,眼睛刷地亮起來,皺巴巴的小臉立刻展開了。
“……”得,她花言巧語又哄又騙,到頭來還不及彭侯這惜字如金的一個“是”。
誰能想到呢,人見人怕的彭侯野犬,一朝披上層名叫大壯的殼,竟將一個天真無邪的八歲孩童迷得五迷三道。
小栓這時突然動了動,頗嫌棄地看了眼樓小禾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我剛擦乾淨的手,又被你蹭花了……”
“……”
樓小禾悻悻然收回自己那再度遭嫌的大油手,心想也不知這孩子是實誠還是勢力,當人跟前呢,就擺出兩副麵孔。
她忽然感到頭頂落下來一道目光,回身望過去,就見彭侯又遞過來一方絲帕,“擦擦。”
樓小禾乖乖接過來,觸手溫濕——
他這回遞過來的,是方濕帕子。
那片好死不死的羽毛,又在樓小禾心窩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撓。
樓小禾忽然覺得,那本被她撕爛的什麼小雞吃綠豆考,或許並非全然一無是處,至少這種細致入微的體貼,彭侯學以致用,總能叫她猝不及防中招。
至少,她很吃這套,或者說……小紅很吃。方才,她甚至有一瞬,將彭侯和她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混淆在了一處。
樓小禾心中警惕,連忙默念了十遍:這廝是個天生壞種,沒有心的,天生壞種,沒有心的……
再抬頭時,眼神清明,神情坦然,對上彭侯要拉她起來的手,破天荒地沒有立即回應。
彭侯眉間掃過一抹極淡的,疑似不悅的情緒,樓小禾未曾察覺,或許彭侯本人也不曾意識到,他攤開手掌,聽見樓小禾有些發窘的聲音:
“……那什麼,我腿蹲麻了。”
“……”
*
樓小禾攙著彭侯的胳膊,拖著步子走得慢吞吞。
“在彆扭什麼,又不是沒抱過。”彭侯扶住她,語聲漫然。
樓小禾抿了抿唇,“當著小孩麵,成何體統。”
瑩亮的眸光在狹長眼尾輕輕一閃,彭侯道:“現在沒有小孩了。”
午後的天氣炎熱逼人,她方才擔心孩子著了暑氣,正要把他領回屋,可巧劉管家路過,絮絮叨叨地把人拎回去了。
眼下她和彭侯正並肩走在內院通往倒座院的林蔭小道上,暑意被頭頂的濃蔭擋去大半,剩下的,從葉子的縫隙間灑下來,斑斑駁駁落在二人身上。
樓小禾停住步子,彭侯在她前麵半步回身看過來,漆黑的眸子裡映出細碎斑駁的樹影。
隻是很隨意的一瞥,但因為半垂著眼簾,目光透出曖昧的溫柔,尤其當他這樣定定地盯住人瞧時,眼神很專注,容易讓人生出一種深情的錯覺來。
樓小禾飛快低下眉眼,心中再度默念:天生壞種,沒有心的,天生壞種,沒有心的……
她平心靜氣,鼓足勇氣看向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一抬頭,呼吸猛然屏住——
彭侯不知什麼時候彎腰傾身湊近過來,她這一抬臉,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變得危險。
……老天爺,身為一個大男人,這廝的嘴唇會不會太漂亮了一點,好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