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禾此刻好像終於明白柳含煙將自己拐過來用意何在了——
為了從這個喪心病狂的壞種手裡挽救一條無辜的生命。
虧她還對這廝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委實愚蠢。
不得不說,柳含煙也是很看得起她,而她竟然真的做到了……算是不辱使命吧。
——雖然過程莫名其妙了一點。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剛剛救了一個無辜之人,還順帶報答了恩人,更是把彭侯哄得服服帖帖……
這是個好兆頭,狗屠大計勝利在望!樓小禾暗暗握拳。
*
彭侯帶著她踏入走廊儘頭的一間空屋,屋子裡陳設簡素,唯有一麵剔紅葫蘆紋六扇曲屏風相當醒目,漆色鮮紅欲滴。
她坐下來,身旁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彭侯正在剝鬆果,一擰一按間,頗具氣勢,好似手裡的,是一顆顆頭顱。
“……”
方才在外頭不覺得,此時與彭侯共處一室,樓小禾忽覺不自在起來,尤其右手,指間濕乎乎的灼熱感揮之不去。
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彭侯,從袖子裡掏出鬆果來,自顧自默默地啃。
樓小禾牙口彪悍,鬆塔裡的鬆子啃出來,直接送進嘴裡,連殼帶仁一頓嚼。
吃得正香,這時餘光一動:粒粒分明的鬆子托在素帕上,被推到她麵前,邀請她享用。
樓小禾偏頭,對彭侯要瞥不瞥的樣子,“你、你不吃麼?”
“你吃就好。”
樓小禾扯出個笑來,被彭侯直勾勾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這人似乎有個特殊的癖好,專愛看人吃東西。
晨間那會兒,明明一副要務纏身的模樣,彭侯卻還是守在飯桌邊,靜靜看著樓小禾吃完了早飯,這才離開。
樓小禾其實已經很飽了,但她左右無事,姑且滿足一下他這古怪的癖好也未嘗不可。
樓小禾一粒一粒拈著鬆子,不緊不慢地往嘴裡送,模樣很是斯文。
這時,彭侯忽然朝邊上一伸手,聶霸隻頓了須臾,很快從衣襟裡摸出來大把果子,悉數上交了——這是方才樓小禾在路上給他的。
“……”
樓小禾愣了愣,下意識道:“我這裡還有好多……”
——乾什麼搶人家的。
彭侯聽若未聞,自顧自又開始剝起鬆子來,“救命之恩……這就謝過了?”
唔,原是嫌棄謝禮寒酸。
樓小禾抿了一下唇,“……你就沒有什麼愛吃的?”
——彆不真是隻愛吃人吧。
她麵露難色,“我皮糙肉厚的……”
——可不興吃啊。
昨夜種種曆曆在目,方才那一出更是心有餘悸,樓小禾惴惴的,不得不懷疑彭侯言有所指。
樓小禾恍然發現,她陷入了一種相當被動的境地。
眼前這個她要殺的人,在一夜之間多了重身份:救命恩人。
……真是筆糊塗爛賬。
她一咬牙,想:算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彭侯就算是真想吃自己的肉……那也隻有認了,大不了割幾塊腿肉,且把這筆賬清了,回頭也好心安理得取他狗命。
樓小禾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麵露驚恐,一會兒視死如歸,彭侯靜靜看她,開口道:“人肉臭不可聞。”
樓小禾聞言一哽:這話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說了,莫非真是自己會錯意了?他其實並不吃人?
她剛要鬆一口氣,結果——
彭侯:“小禾卻很香。”
“……”
我謝謝你啊。
彭侯牽過她的手,粗糲的指腹一會兒搓弄著她掌心裡的繭,一會兒在她腕間的舊傷疤處不輕不重地揉撚,“想一口吃掉……”
樓小禾心臟怦怦跳,明明怕得要死,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被吸引……小紅又開始不顧她死活地自我陶醉。
彭侯笑了笑,道:“又舍不得。”
他露出一個苦惱的表情,“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樓小禾本就夠混亂了,小紅還瞎攪和,一句不知死活又嬌又嗲帶著調情意味的“憑君處置”滾到齒關,硬生生被她嚼碎了咽回去。
“……”她遲早要被小紅浪死。
“咳,你不是說……要送我東西?”樓小禾勉力岔開話去。
彭侯看她,“不吃了?”
樓小禾看一眼他剛剝好的鬆子,拿出聶霸送的乾坤袋,通通扒拉了進去,“我吃飽了,這些留著,做夜宵。”
彭侯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朝門邊看了一眼。
守在那裡的一位青衣修士當即動作,繞到剔紅曲屏後,再出來時,手裡多了樣物事,雖用繡布遮蓋著,但看輪廓,像是一張高背闊座的圈椅。
椅子被輕輕擺到了樓小禾跟前,彭侯語聲含笑:“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歡。”
樓小禾看著彭侯眼底猙獰的血絲,心下隱隱不安。
她起身,將繡布掀開,臉色猛地白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