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噴嚏 “我與小禾兩情相悅。”……(2 / 2)

看見彭侯掌心處的擦傷,柳含煙和沈渙雙雙僵住,嘴角抽搐:

——彭侯居然給樓小禾用了呼呼咒!

呼呼咒,顧名思義,對著傷口呼呼,就能將對方身上的疼痛全都轉移到自己身上,短則半炷香,長則十日。

如此肉麻的咒術……

沈渙:天君怕不是被奪舍了吧?!

柳含煙:樓小禾往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雖然現在也不見得多好過就是了。

*

樓小禾拍拍乾淨手上的沙土,躡手躡腳往回走。

她蹲下來,伸出手指頭小心翼翼戳了戳癱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龐然巨獸,心生愧疚:彆不是被自己累死了吧。

這大蟲為了追趕她竟如此玩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迫於彭侯淫威。

腳步聲,有人來了。

樓小禾憤憤然抬頭,見是柳含煙,眼神一亮,如見救星:“柳護法!”

……

倒地不起的猛虎經柳含煙救治,委屈巴巴地跟著沈渙走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很是屈辱。

狂奔整夜,樓小禾渾身汗濕,她胸口起伏,雙拳緊捏,臉上卻掛著大大的笑容。

算算時辰,羚羊掛角應該快要解了。

阮從善失蹤,阮家人此刻陣腳大亂,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人會想到,畢撼山一直待在原地。

一旦羚羊掛角失效,畢撼山就會像昨夜那樣召喚自己。

鎮符術的破解之法,那本《降龍伏虎拘神遣將顛乾倒坤超凡入聖之符籙絕學》中並無記載,但畢撼山一定曉得。

到時她體內的那半枚玉符,和畢撼山手裡的半枚玉符合二為一……她就能召喚六龍飛車,去接娘親了!

“若我今夜殺了彭侯……柳護法能否給我三日寬限。”

樓小禾此時腦子發熱,說完便覺出不妥來,忙又續道:“我絕無耍花招之意,隻是有一樁心願未了——”

預想中的冷嘲並沒有到來,柳含煙看她一眼,忽然打斷道:“好。”

樓小禾睜大眼睛:這麼乾脆?莫非是覺得她所說的太可笑了連嘲諷都不屑索性敷衍過去……

不料柳含煙頗具誠意,亮出她的犬牙,“要再結一次契麼?”

樓小禾愣了愣,搖頭道:“不用了,我信您。”

山頂的夜風吹亂樓小禾披散的發,她伸手將淩亂的發絲從麵頰上挽至耳後。

樓小禾從不曾問過柳含煙,為何想要彭侯死。

說不好奇是假的,但她始終沒有問。

畢竟她不確定,問題的答案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或許她其實一直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因為就算知道了,自己也沒有彆的選擇,何必徒增負擔。

而眼下,樓小禾有了自己的答案,已不需要再去問誰了。

方才,被大黃攆著抱頭鼠竄時,她在呼嘯的風聲裡,想明白了許多事。

彭侯一次次死去,又屢屢活過來的場景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跑過。

在世人眼中,他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但對樓小禾來說,他隻是彭侯。

縱然他有時候很惡劣,卻從未對自己犯下過任何需要以死相贖的罪行,甚至就在昨夜,他還救了自己一命……

小的時候,樓小禾常常幻想,故事裡那些路見不平的英雄,還有救苦救難的天神,會不會有一天,也出現在她的身邊。

這種幻想會在某些時刻特彆強烈,比如餓著肚子被嘩嘩放血的時候,或者阮存信喝完藥後吐一地,而她被逼著跪下來舔乾淨的時候……

在許許多多這樣的時刻,她總會忍不住幻想,哪怕每一次都落空。

她感覺這很可能是一種病,就像傷風了就打噴嚏流鼻涕,是憋不了也忍不住的東西。

但也像傷風一樣,有的病用不著治,它自己就好了。

娘親走了之後,這種無望的幻想,她再沒有過。

英雄也好,天神也罷,他們最好隻存在於虛構的故事裡,永遠也不要成真。

可那天,當彭侯大步朝自己走來時,她好像看見了天神降臨。

她向天神許願,一定要讓自己活下來,天神顯靈了,他說:“嗯。”

——可她卻親手殺了他三次。

若一定要給彭侯個該死的理由,她不希望是七絕丹,或者所謂的替天行道報應不爽,又或者其他任何東西。

她要彭侯死,理由隻有一個:他想。

既然死亡是你唯一的願望,那麼,我或許,有幸成全你。

*

樓小禾被柳含煙領著去洪崖泉美美地泡了一趟。

她本來想說自己認得路,不用麻煩柳含煙,對方卻執意堅持,“今日送到懸壺堂的沈渙部下,他的佩劍上有毒,毒性猛烈,專克犬妖,若沒有聶霸,你早已當場斃命。”

“……”什麼仇什麼怨。

樓小禾一縮脖子,乖乖跟在了柳含煙身後。

她在池子裡閉目養神,柳含煙背對著她,靠在一棵大樹上靜靜守著。

這池子上次沒能泡儘興,這回脫了衣裳,感覺很舒坦。

樓小禾鎖骨下方靠近左胸口的位置,那枚淡紫色的鎖印在水中輕閃了一下,光芒很微弱,她不曾察覺。

泡滿一炷香的時間,樓小禾換上乾淨的衣裳,低頭瞅了一眼自己,又望望不遠處一襲絳色袍子的柳含煙:這身花紅柳綠的行頭,想必又是彭侯手筆。

柳含煙這時也看過來,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樓小禾分明讀懂了她眼中的意味:穿成這樣去殺人……會不會太喜慶了一點?

“……”誰說不是呢。

*

樓小禾回到孤山彆院時,彭侯沒在。

她在桌前坐下,靜了片刻,嘴張了幾張,又閉上,對著空氣難以啟齒。

又醞釀了好半晌,終於,開口道:“對妝台,忽然間打個噴嚏。想是有情哥思量我,寄個信兒。難道他思量我剛剛一次?自從彆了你,日日淚珠垂。似我這等把你思量也,想你的噴嚏兒常似雨。”

吟罷一首酸曲兒,樓小禾兀自打了個激靈。

迎麵一陣風起,半空裡浮現隻錦袋,巴掌大小,繡著精致的花紋。

哈欠乾坤袋,不隨身隻隨咒,是個稀罕寶貝,據說是符籙大能穆遊打哈欠時靈機一動之下的作品,名字取得也隨意,就叫哈欠乾坤袋。

咒語沒有定式,可以自設,這首又長又酸的小曲,便是芙蕖夫人的發揮。

“……”

樓小禾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抬手從錦袋裡摸出兩樣東西。

其中有枚楓葉,葉片闊落,赤紅如旌旗,葉脈飽滿,泛著淡淡的青色,像人體的血管。

另一樣是隻銅鈴,核桃大小,黃銅表麵鍍著層綠幽幽的光,光澤詭異地閃動,像隻一眨一眨的眼睛。

腳步聲。

樓小禾渾身一悚,將手中東西揣進懷裡,慌慌張張撈了把半空中的乾坤袋……沒撈動。

她人都麻了,嘴裡連忙念念有詞——

要命,這咒語肉麻就算了,會不會太長了一點!

這隨咒不隨身的設計足夠私密且不易丟失,原是極好的,那穆遊要是知道有人用這麼冗長的酸臭咒語糟蹋他的寶貝,怕是要兩眼一黑。

她聲如蚊呐,將將念完那句“想你的噴嚏”,彭侯已到了跟前。

高大的身軀遮擋住燈火的光線,一隻手落在她頭頂,濕漉漉的發絲頃刻間變得乾爽,“想我了?”

“……”

算了,看在他馬上就要死了的份上,這點口頭便宜,占就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