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狗村踏青 “小禾娘娘。”……(2 / 2)

“……”

*

圍著一張碎得稀巴爛的桌子,大家夥齊刷刷站了一屋,開始審樓小禾。

作為被審訊的犯人,樓小禾很自覺地就跪下了,“撲通”一聲,動靜可脆。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隨著自己這一跪,氣氛陡然變得更緊張了,於是樓小禾轉頭小聲問那個把自己綁來的人:“需要磕頭嗎?”

聲音很小,但足夠滿屋子如臨大敵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樓小禾跪的那一下,大家已經開始瘋狂交換眼色——

“她跪了她跪了!”

“呃那我們要不要也跪一下……”

“瘋啦我們可是要審她的人跪什麼跪!”

“哦,那誰跪?”

十幾雙眼睛盯住樓小禾身後。

正在認真思索按照夜台律法樓小禾究竟需不需要磕頭的人突然被點名:“小公子,你跪下。”

小公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跪?”

謝必安頷首:“嗯,你跪。”

這次說話的是謝必安,小公子縱使再震驚不解,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在樓小禾旁邊跪下了。

“往邊上跪跪,彆擠著人家。”

“……”

小公子額角青筋突了突,聽話地往一旁挪了挪。

有人上前,小心翼翼把樓小禾身上的繩子鬆了,還順便把她脫臼的胳膊給接了回去。

“多謝。”樓小禾微笑著朝這那鬼兵真心實意道了聲謝。

鬼兵連忙地朝她鞠了幾個躬,退下的時候沒留神,一屁股把旁邊的小公子撅到了地上。

“……”

小公子臉都綠了,默默爬起來,特彆想提醒大家一句:難不成本公子離開得太久了?!你們是不是都忘了本公子的親爹是誰啊?!他可是夜台的老大啊!老大!!!

小公子看一眼謝必安臉色,到底沒吭聲:算了,這是謝七,在夜台,誰也惹不起……除了諦聽。

“你方才說,親眼見她在惡狗村喂狗了?”

“正是,夜台律第八百九十八條,嚴禁投喂惡狗,她觸犯了律法,理當領罰。”

謝必安問得不鹹不淡:“喂的什麼?”

“白白的,圓圓的……應當是餅。”

“餅呢?”

小公子略頓:“我搜身時並未發現,許是都喂光了。”

樓小禾目光閃了閃:哪能輕易喂得光呢,哈欠乾坤袋裡囤的那些餅,高低還要喂上小半載。

許是做了鬼法力大漲的緣故,如今她已能靠默念咒語收納哈欠乾坤袋,很是便利隱蔽,沒叫他拿著把柄。

鬼兵對上謝必安的目光,回稟道:“已去探查過了,並無異常。”

樓小禾盯著地板,目光放空:能有什麼異常呢,狗嘴無情,絕不讓一粒餅渣落地。

謝必安緊盯小公子:“惡狗隻食人肉,她既喂的是餅,村中應當留有證據……小公子,你當清楚,在夜台,誣告可是重罪。”

小公子長這麼大,哪裡受過這種閒氣,忍無可忍,勃然躍起,大嚷道:“行,你們要治我罪是吧?來啊!刀山油鍋惡狗村,任憑處置!小爺我但凡皺皺眉頭就是孫子!”

樓小禾萬萬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成這樣,她跪在地上,放空的目光終於凝了起來,開口道:“諸位大老爺,這位公子不過看岔了眼,誤會一場,不能算作誣告——”

話猶未完,小公子當即扭身,指著她的鼻子開始口吐芬芳:“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麼鳥!少在這裡屎殼郎打哈欠,屁股上還描眉畫眼,墊床腳的癩蛤蟆也比你這打粉插花的吊死鬼強……”

樓小禾打小在犬奴堆裡長大,近年來又在豆豆身邊耳濡目染,於臟話一道,算是很有些見識,不過這位小公子還是令她耳目一新,咋舌讚歎之餘,眉頭微微一皺——

隨著她皺起的眉頭,平地掠起股陰風,醞釀已久的顫栗殺機一觸即發。

“公子誤會了。”樓小禾渾然不覺,淡淡糾正道,“我其實是溺死鬼來著。”

說著,把臉一伸:“夜間不用接客,是以也沒敷消腫符,應當不難看出來才是。”

樓小禾一張臉腫成豬頭,就這麼大喇喇映入眾人眼中,蓄勢欲發的殺機在空氣中逐漸扭曲,最終分崩離析。

混世魔王預備役特殊管理緊急小組的組長及組員們無言垂目:“……”

他們發現,跪在地上的這位祖宗,著實很有種本領,凡是嚴肅又危險的事態,到了她跟前,總要變得可笑起來,概莫能外。

此日之後,夜台隻要來了新人,總要聽老人們繪聲繪色地給他們講十九亭亭主的兩則“美談”,一是“濯發弱水濱”,二是“惡狗村踏青”。

不管新人老人,經過黑水畔的十九亭,總要繞著道走。

樓小禾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在擺渡人崗位上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借屍屢屢得手,卻又次次落空。

這些沒能把樓小禾逼瘋,卻快要把整個夜台逼瘋了。

他們簡直受夠了這如履薄冰擔驚受怕的鬼日子,都盼著這祖宗早日借屍還魂,還大家一個太平安生。

與此同時,一個古老又神秘的傳說突然流行開來:對著任意隨身之物,每日睡前醒來虔誠祈禱,七七四十九日連續不斷,再將該物拋入黑水,不管所求何事,保管靈驗。

於是,漸漸地,黑水之上開始漂浮著各種汗巾絲帕,發帶肚兜,以及臭襪子臟鞋墊……

事態愈演愈烈,夜台不得不推出一則新律:擅自朝黑水中拋擲雜物者,須將雜物打撈起來,蘸著八爺特調的風味醬料,整個吃掉。

有了八爺醬料的傾情加持,這股歪風終於得到了製止。

就在這之後不久,算算日子,正是樓小禾來到夜台的第十九年,大家的願望猝不及防地實現了。

那日,夜台來了位不速之客,他跪在樓小禾腳邊,血濺三尺,當場染透了惡狗村村口的石碑,死狀極其慘怖。

屍首尚且溫熱時,樓小禾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足湧祥雲,金光護體,在電閃雷鳴中,帶著全村的狗子,一同飛升了。

此後,惡狗村空蕩蕩一派清明,夜台十九亭再無擺渡人。

而樓十九這號人仿佛從未存在過,無論外界如何非議詆欺,夜台人但凡再提起她,都要尊稱一聲:

——“小禾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