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改完的圖紙的,帶著要蓋章的合同的,帶著PA的,神采熠熠的蓬頭垢麵的,都要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事務所裡才會出現各路神仙齊下凡的壯觀場麵。
同時,也是大家終於從空間和角度裡麵爬出來,悠然自得勾心鬥角一番的時候。
電梯百十年如一日地擠。
從負一樓上來的兩個人被擠到角落裡去,遙遠見外麵拿臉貼著門的那個兩個,手上舉著一摞圖
紙,知道所裡又來了自己沒見過的新人。
雖然臉都擠在了門上,但話也是可以說的。
其中一個,上來就挺憤慨地罵起來,“媽的,昨天那場球又沒看成。”
“又趕工?”另一個笑得很感同身受。
“是啊!喏!”這邊這個誇張地抖抖手裡的圖紙。
“你不是畫完了嗎?……難不成又是替那個?”說話的挑挑眉,一副你懂的樣子。
“是啊是啊,”被嘲笑的這個笑得很自嘲,“人現在是紅人,雜事瞧不上眼了,這才是初賽過
線,就入了BOSS法眼了,這要真拔著頭籌,那大P還不是鉤鉤小拇指的事。”
“怎麼可能啊,大P?!就算老黃不搶老楊不搶,不還有個遙總戳著麼?”
大P,是大家私下裡給“總裁助理”取的綽號,意思是所謂總裁助理,和PA一樣,貼□□訂機
票,隻不過貼的是總裁的□□,訂的是總裁的機票,掛的是副總的頭銜,級彆自然大得不是一兩
個等差,做好總助,離合夥人也不遠了。
BOSS一直想提黃琪做總助,黃老板每次都翻翻眼說愛誰誰,我不乾,這事就一年擱過一年,後來
來了楊選,沒過幾天高高興興結婚了,楊選是居家男人,受不得風吹雨打24小時不回家的待遇,
這事又一年又擱過一年,其實這次回來前,和BOSS彙報工作的間隙遙遠也得了些暗示,說總助這
個事情你也幫我考慮一下,遙遠放下電話,考慮了一下,覺得那是老板的事,也就忙自己的去
了。
電梯升得很慢,大廈裡人來人往的這段裡,遙遠安靜地聽完了一個大概是小歐少年得勢,搞不好
黑馬出線,搶了所有人風頭的故事,間或有關於自己“據說是那個”的零碎八卦。
人多話多。末了,他對一臉忿忿的PA說。
所長李總,有十幾年留洋的背景,所以開會排場什麼的,自家人不太講究,但誰該進來誰不該進
來,一向分得很清楚。上午照例是聲討大會,負責人們不愛聽,就能帶PA進來拿個筆記一記,誰
今年沒完成產值,誰今年犯了錯誤,誰今年沒獎金,誰今年要被罰款。
這種事一般找不上遙遠,神遊一下,被問到時說聲我沒意見就過了。
因為沒壓力,他進去得早,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見有反季的葡萄,手閒剝了一個,正往嘴裡
塞,被黃琪搶了,弄了一手汁。
“楊老板今天不來了。”黃琪笑嘻嘻地看著他,“陪老婆產檢。”
遙遠見他一個人進來,笑笑,重新拿了一個過來剝。
人陸陸續續來了,鞠躬作揖的還是熱鬨了一陣。
小歐跟著李總進來的時候,遙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覺,會議室死寂了一兩秒。
他詫異地回頭看看那一桌子人,錯過了小歐的目光。
槍打出頭鳥。遙遠莫名想起這句。
BOSS突然沉聲和小歐交代兩句,小歐匆匆走出去。
黃琪靠過來,拿手肘暗暗拐拐遙遠,按著嘴說,“老李這人不厚道,人他用,錢我出。”
遙遠低下頭去輕輕地笑。
等小歐把東西拿來,會議就正式開始了。
不知道怎麼的,遙遠感覺今天的會開得很沉悶,黃琪沒過幾分鐘就開始打瞌睡,被他戳了幾下還
是我行我素,對麵幾道不太友好的眼神就投過來,後來遙遠放棄了,轉頭看看坐在自己後麵的
PA,嚴肅認真地記著,健筆如飛,也沒什麼閒心可操,就轉過頭來繼續剝葡萄。突然覺得有人在
看自己,抬頭,和小歐的視線相撞了。
他朝小歐笑笑,對方報以同樣的微笑,瞬即又低下頭去敲鍵盤做記錄,像是在補剛才被他錯過
的招呼。
遙遠想起小歐離開的時候,輕輕把自己放下,一如既往輕手輕腳拉起被子蓋好。
走到桌邊碾好藥,放在杯子裡,貼了個便條寫著記得吃,收拾好沒來得及鋪開的行李,然後又轉
身過來床邊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去扭了個毛巾來替他擦擦汗,順帶把杯子放進托盤,把毛巾
晾好,擦乾了台麵上的水,把水壺加滿,按下開關。
水壺隱隱發出呼嚕嚕的響聲,遙遠翻了個身,小歐又走過來坐下,更久。
遙遠閉著眼想,這時那張好看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是久遠時那種情不自禁的傻傻的笑,還是
不知何時就時不時流露出的淺淺哀傷,他想睜開眼睛,但他不能。
水壺開關跳開時,小歐握住他露在外麵的手,隻有薄涼的溫度,似乎一碰就會碎掉,他低頭用鼻
尖蹭了蹭遙遠的臉,還是同一種溫度。
有意無意,他們的唇輕輕碰了一瞬間,在嘴角那裡,同樣薄涼的溫度。
最後他終於離開,把水倒進杯子,把杯子放在冷熱杯裡,背上包,開門。
門被輕輕合上的瞬間,小歐說:學長,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