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1 / 2)

子非狐 喬天 3317 字 10個月前

聽風軒素來是皇帝私召臣子的地方。殿閣不算很大,但勝在雅致。院內重了好些綠竹,微風拂過,便發出竊竊私語,聽來好似風語,顧得名聽風軒。

抒傕自皇後雲瞢璿的未央殿出來後,便直接移駕了聽風軒,在這裡批閱臣子們遞交的奏章。

看來看去,無非是關於懷王封地和大軍糧餉的問題。三句話離不開懷王抒涯四個字,不是痛斥他貪汙大軍糧草,在封地密謀造反,就是為他辯解,誇讚他治軍有方,在封地也深受人民愛戴。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每一種似乎都證據確鑿,令人信服。

抒傕無奈地揉揉眉心,複又睜開雙眼,神情冷峻。

“請司天監鳳大人過來。”君王的聲音凝成一線,秘密地傳入守候在窗外的大內總管裕豐耳中。下一刹那,總管青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隻有幾管翠竹輕輕搖擺。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叩桌麵,抒傕敲到第九聲的時候,鳳自聽風軒的窗戶飄了進來。

天青色的長袍,飄逸的身形,細長而微挑的鳳眸——身量卻略顯矮小纖細,竟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

“下次記得走門。”抒傕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揶揄地說道,“你竟比幾天前又年輕了不少。”

鳳冷冷地掃了抒傕一眼,語氣滿是不耐,“我可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

抒傕於是斂容正色,將幾本奏折扔到鳳的手裡,“你先看看這幾個。”

飛快地瀏覽完幾本奏章的內容,鳳思索了一陣後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抒涯他——”頓了一頓,座上的君王很肯定地說,“不會謀反。”

“不會謀反?”

“他或許有稱帝的能力,但是他不會。”

聽了抒傕的話,鳳抿了抿薄唇,冷然開口,“你不會是想放過他吧?”

“四合之內,唯一一個封地千裡,手握兵權的諸侯王,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除掉,你居然猶豫了。”

“南洗苗疆,北創匈奴,弑兄登基,這一路踩著多少人的屍骸白骨走到這一步,如今你卻心軟了麼?”

並不激烈卻一針見血的質問回蕩在空曠的室內,抒傕一手扶額,有些疲倦地閉上了雙眼,“兩年前的雲妃滑胎事件後,我就有些厭倦了。這麼多爾虞我詐,恩恩怨怨,什麼時候是個頭?隻想找個心愛的人浪跡天涯罷了。”

“可是——”抒傕緩緩抒了口氣,“該做的還是要做。”

比如除掉抒涯,比如春風玉露丹,比如——離開這宮廷。

抒涯接到進宮諭旨的時候,正在校場指點士兵。

接旨後,他乾脆利落地將“鶴唳”插回劍鞘,翻身上馬,直奔宮廷,不敢有絲毫怠慢。隻因他深知自己手握三十萬精兵,統治著北邊近千裡的土地,已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自己的皇兄也可能恨不得食他的肉,寢他的皮。

多年來在戰場拚殺的直覺告訴他,此去甚險。

不是下朝後在禦書房召見他,也不是在寢宮擺設家宴款待他,而是在皇上私召臣子的聽風軒。沒有旁的大臣或皇族在場,隻有自己那冷血無情的皇兄和武功奇詭的大內總管裕豐,若在聽風軒置他於死地,簡直易如反掌。

可他還在駕馬朝著宮門不停地奔去,不見絲毫猶豫。

因為他是懷王抒涯——是縱橫戰場近十年,掃蕩西域十六國,在匈奴的耽耽虎視下將北國壯大起來的殺神。他可以允許自己在回京述職時收斂鋒芒,假裝花天酒地,卻不允許自己如驚弓之鳥一般臨陣脫逃。

自正門入宮,繞過昭陽正殿和未央殿,那在層層竹影掩映下的院落就是聽風軒。抒涯闊彆十年的聽風軒,和他大哥在世時相差無幾,隻是十年之後,當他重回此地,大哥卻已於皇陵安眠,斯人已逝,江山易主,如今在裡麵等著他的——是他的二哥,當今聖上抒傕。

推門而入,抒傕正在批閱奏章,陽光下消瘦的臉頰更顯蒼白。

“臣弟參見皇上。”抒涯撩袍欲跪,卻被一雙纖細的手扶住了。順著腕骨向上看去,手的主人是一個天青色長袍的少年,一雙鳳眼冷寂如長夜。

“三弟不必行此大禮”抒傕頭也不抬地說道,“鳳,替懷王賜座。”

抒涯這才意識到那個少年竟然就是輔佐著二哥一路取得皇位的司天監鳳大人——沒想到長得如此年輕。

待抒涯落座,抒傕方才放下手中的毛筆,一雙眼睛似笑非笑。

“懷王。”他平靜地喚道。

抒涯的脊背一緊,恭謹地答道“臣弟在”。

“皇兄這裡有些有趣的緊的東西要給你看。”

鳳於是上前取了一摞奏章捧到抒涯麵前。

“懷王抒涯,都城過百雉,有逾先王之製,屯兵過數萬,有礙天子之治,恐為害河山,望陛下思慮之,急擊勿失……”

十餘份奏折,篇篇均陳列了抒涯的斑斑罪狀,原來在眾位大臣眼中,他儼然成為了當今皇上治理國家的天字第一號威脅。麵對這些“鐵證”,抒涯隻有在心裡苦笑。

“三弟可知罪?”頭頂響起抒傕冷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