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父子關係漸漸疏遠,蕭鎮的執念也寄托了蒲公英身上,他再想保護每一個人,每一個會被自己父親傷害的人,他固執覺得隻有這樣自己會好受些。
就這樣,蕭權看著蕭鎮固執待著那片蒲公英中,溫暖身邊的人,哪怕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都不會是自己,心裡的難受沒有人能知道。
蕭權好色,比起愛色更希望蕭鎮無恙,他作惡太多了,遲早會遭到報應的,可蕭鎮不同,父子關係隻有維持冷漠與疏遠,才是對蕭鎮最好的保護。
這輩子,蒲公英就是對蕭鎮最大的傷害,可他偏偏愚蠢至極。
可當藍道語看到蕭鎮吐血的那一刻後,滿心的隻有愧疚,她如果不曾出現在蕭鎮的世界裡,蕭鎮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藍道語好像說,我沒有在意你說的蒲公英,你動了情,你一直都不敢讓我知道,是怕讓我知道,你愛上了我……
她又好像在說,表哥……原來蒲公英背後是這個啊!
蕭鎮也是笑著,嘲笑自己,隻有嘲笑。
當年,隻不過是你的一時興起,我怎麼記到了現在。
好傻啊,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傻的人。
我太累了,生命的儘頭是我不想愛你了,年少的玩笑話終究是我的無知罷了。
他最後迷離之際仿佛聽到藍道語在他耳畔說道。
‘情不所起,一往而深,蕭鎮,動情的滋味我同你一樣清楚,愛而不得被迫原遠離的滋味我亦同你一樣清楚,隻是想不到你竟然比我還糊塗!’
‘如果知道當初會有此等孽緣,說什麼我也不會出現在你身前,這樣,我們之間也能少些牽絆了。’
少些牽絆,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蕭權兵營回來後,藍道語做了一場夢,夢裡是一身黑衣的木林,隻是他的身側是一抹紅色的身影,藍道語知道,那是猶憐。
木林就那樣看著那麼紅色身影,眼中是數不完的溫柔,仿佛世間所有的柔情都在此刻。
“你要我殺了你,為什麼,因為猶憐嗎?”
紅色身影消失了,木林才將目光彙集到藍道語身上,臉上是苦澀的笑容。
“我不想在她眼是隻是一個幽冥族人。
幽冥族?幽冥族人,藍道語笑了笑,按猶憐曾經倔強的性子,倘若在她眼中隻是幽冥人,她是不會留在你身邊的。
大火散不儘,青燈覆白骨,十一年前幽冥族助蕭權殺害了她的家人,她該報仇的,可倘若不是猶憐折羽救了自己,又怎麼會有命活到現在。
她該殺了他,可她殺了他,猶憐又怎麼辦!
她明顯感覺到木林對猶憐的愛意,從在蕭權兵營第一次就見到了,那種滿眼是一個人眼神錯不了,她有虧於猶憐,她沒有辦法抉擇。
“我死後,記得幫我好好照顧她啊!”
這是木林最後一句話,照顧好她……
當年是幽冥族六姐妹,或許她家人死在鬼火之中,可卻不是木林下的手,當年的悲劇是蕭權的手筆,從一開始,都是蕭權的貪婪,可現如今蕭權已經死了,她又該怎麼辦?
懸崖之下,羽民部落,這個部落都因為蕭權之死而開心,而殺死蕭權的藍道語卻沉默不語,整個人都很低沉,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有一種負罪感包圍著藍道語。
鹿雲柔覺察到了這一點,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知道是為什麼,卻又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她沒問,反倒是左遷鴻問了。
“你似乎心情很不好,是發生了什麼嗎?”
藍道語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沒什麼,是我多想了。”
左遷鴻沒在繼續問,但卻一直偷摸跟著藍道語,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跟蹤知道藍道語到底怎麼了。
不知是左遷鴻的跟蹤技術太差了,還是藍道語警惕性太高了,從左遷鴻跟蹤的那一刻開始,便感覺到有一個少年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不說話,隻是跟著,這讓藍道語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有時藍道語心血來潮會問道:“左遷鴻,你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閒來無事,隨便逛逛!”
之後,藍道語都會看到左遷鴻的落荒而逃,口是心非。
“藍道語,你這是做什麼。”
藍道語莞爾一笑,隻是笑意中帶了戲弄的意思,她拉緊綢緞,然後一個甩袖打在左遷鴻肩膀上。
藍道語不解自己到底怎麼了,似乎看見左遷鴻腦子的隻剩下想要愚弄的想法,這一刻,好像身上的仇恨和愧疚都消失了。
“我就是突然想試試,是不是生疏了。”
左遷鴻吃痛的捂住肩膀,滿眼的不敢相信:“這綢緞怎麼也能傷人?”
這時路過的鹿雲柔解釋道:“那是司嫣的柔術,在司嫣手裡彆說綢緞了,就算是帶子也是具有殺傷力的武器。”
左遷鴻相躲,藍道語張開翅膀來到了左遷鴻身前上空,一時間綾羅綢緞從藍道語袖中飛出緊纏在了左遷鴻身上。
左遷鴻想要掙脫可都沒有辦法。
“我認輸。”
藍道語收回了綢緞,眼中儘是笑意。
左遷鴻害怕的向後退,他對著綢緞有些害怕了,見藍道語笑不會還有什麼招沒用吧。
就在思考之際,不想身後有一朵蒲公英,藍道語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袖中綢緞飛出,一把拉著了左遷鴻,左遷鴻也因此停了下來。
少年順著藍道語的目光望去,不是在看自己,是自己腳邊的蒲公英。
“蒲公英啊!”
左遷鴻看著藍道語垂下了眸子,眼神中透露著一種悲傷,但似乎更多的是愧疚,這讓左遷鴻不明所以。
左遷鴻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想起了一位朋友,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接著藍道語將綢緞扔在了地上,然後“瀟灑”的離開了,左遷鴻不解,急忙跑到藍道語身前,將她攔住,然後鼓起勇氣勇氣問道。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你一回來就悶悶不樂。”
藍道語沒有立即回話,她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看著少年刨根問底的架勢,不由得皺起眉頭。
“蒲公英可不是好東西!”
見藍道語有些生氣眉頭,便沒有攔她,乖乖讓開了路,然後又一臉委屈的看向鹿雲柔,鹿雲柔見狀走到了左遷鴻跟前。
“鹿姐姐!”
“怎麼了?”
“道語似乎心情很不好,我這是做錯了什麼嗎?”
鹿雲柔回想起剛才的情形,知道些,卻不知道怎麼說,左遷鴻單純,彆讓他想太多。
“蒲公英?我倒是在蕭權兵營的時候經常見蒲公英的絮,可能道語不喜歡蒲公英是不想想起在蕭權那裡的日子。”
左遷鴻細細的聽,鹿雲柔有些不忍心,左遷鴻很固執,認定一個人不會變,可他於藍道語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又怎麼會有結果?
最後,鹿雲柔平淡的說道。
“對了,倒是聽說蕭權之子蕭鎮喜歡種植蒲公英。”
左遷鴻聞言,心頭一緊,會是因為那個蕭鎮的人嗎?可蕭權是她的仇人,難道她同蕭鎮之間還有什麼關係?
就在左遷鴻出神之際,鹿雲柔說道。
“左弟!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要離開幾天到古涼將軍那裡去,你自己在這裡好自為之。”
左遷鴻似乎因為藍道語有些憂心,然後麵前擠出一抹笑容,“那鹿姐姐小心點。”
鹿雲柔看左遷鴻蹲在地上,目光鎖定在那蒲公英身上,就那麼傻傻看著……
左遷鴻似乎有些害怕,藍道語可以說討厭蒲公英,可為什麼偏偏要護住那朵蒲公英啊!
她殺了蕭權,卻也害了蕭鎮,他記得蕭鎮說過,要是她願意回來,這條命給她都沒關係,蕭權做過惡,她如果複仇就要傷害蕭鎮嗎?
蕭鎮吐了血,整個人氣若遊絲,最後還是害了他。
依稀夢回,她看見了風歸途為端木流羽繡嫁衣,手不知道被紮了多少次,他拚了命的隻是為端木流羽做一身嫁衣,讓她風風光光嫁給自己,這曾是風歸途最開心的時刻。
可天公總不希望如人所願,端木流羽穿上了嫁衣,拔下了風歸途親手為她戴上簪子,狠狠插進了風歸途的心臟,那時的端木流羽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端木流羽恨風歸途,恨平月帝,恨所有風淵皇室,如果不是風淵皇室,她本該有一個家,恨平月帝的貪婪,那些痛苦讓她一度想死亡,可將她拉回來的是同樣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端木玖。
如果平月帝不曾尋長生不老藥,那麼一切悲劇應該不會發生,父親遭的孽,何須兒子償還?
端木流羽拚儘一生的恨,讓她與摯愛反麵成仇,端木玖因此迷失自我,傷了一個愛她的人。
最可笑的是平月帝是因病而死,錯的是平月帝,可卻因此傷害自己的愛人……
她們有仇,自己也有仇,可不想同她們一樣,端木流羽和端木玖死後,她開始接觸了曾經最討厭的舞蹈,也習慣櫻花,一切不屬於自己的,她都接觸了,她告誡自己,要報仇應該找蕭權。
月光下,藍道語回憶著端木玖所教的每一步舞蹈,
她跳過她的舞蹈,回想著端木玖的一生,壯烈而悲觀。
藍道語仿佛是她的影子,不斷模仿著端木玖的舞蹈,不由得眼眶紅了。
見藍道語一舞結束,突然一個女聲響起。
“這支舞蹈背後一定有故事對嗎?”
藍道語看向站在一旁的鹿雲柔,壓了壓自己的情緒做出一副無事的表情,隻是她眼眶微紅出賣了她。
“這是我跟曾經的攝政王妃學的。”
“那……那位攝政王妃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啊,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顏,擅長舞蹈,我在風淵國的十一年,隻有她的舞蹈能讓所有人傾倒,她還精通醫理,她睿智,高貴……”
說著說著,藍道語忍不住哭了出來,她似乎再忍耐,可眼淚卻止不住,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可是沒有用。
鹿雲柔不明白,她聽過關於風淵國攝政王妃的傳說,聽聞她是個美人,她出身奴籍,是一個身份低賤的□□,擅長舞蹈,憑借勾引人的手段搏的了攝政王歡心,成為攝政王妃更是霍亂朝綱,讓一萬多人慘死於內亂中,這樣一個女人怎麼配說好,她配嗎?
但鹿雲柔看藍道語的表情更像是痛苦,不是在自己痛苦,是在為彆人痛苦。
藍道語哽咽道:“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在我麵前自刎,她才十九歲,我到現在都記得她恨我,有些事一旦做了就難該了。”
“現在我開始後悔了,我做的一切我都後悔了,我的每一步都錯了。”
從一開始是端木流羽,再是端木玖,最後是蕭鎮和猶憐……她怕蕭鎮會出事,她怕和猶憐反目成仇。
“是我們所有人傷害了她,本來她不會死的……”
不知不覺間,藍道語竟然跪坐在地上,兩隻手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掉,滴落在地上。
突然有人從身後攔住了藍道語的腰枝,聲音裡充滿了關懷,藍道語沒推開,反而依偎在少年的懷抱。
“你怎麼會覺得自己錯了?”
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藍道語偷偷的握住左遷鴻的衣袖,她想要發泄情緒,卻怕自己的過錯傷害了彆人,她不過直接觸碰,隻敢偷偷的。
“我走的每一步都傷害彆人,你說這是我應該走的嗎?”
“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可是要達目的必須有犧牲,天下太平不是生來就有的,就像十二州並四國,經曆了多少次戰爭,死了多少人,可如果沒有犧牲,又哪來的太平盛世。”
藍道語望向身後的少年,是左遷鴻卻又不是左遷鴻,以前的左遷鴻隻會同自己拌嘴,現在的左遷鴻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這還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夥嗎?
左遷鴻的眼中很乾淨,眼中是堅定,這是她羨慕卻觸摸不到的……
達到目的必須要有犧牲……可是她真的怕了啊!她看過的事太多了,她真的害怕了,她也隻是個女子啊!從本質上她隻是一個沒了家的孩子。
一個人是孤家寡人,她這輩子第一個接觸的道理是平月帝教給她的。
“成王的路注定是孤獨的。”
這句話他也很好的解釋了,父子逐漸積攢仇恨,兄弟之間相互猜疑,最好的朋友慘死,最愛的人離他遠去,整個偌大的皇宮,隻有他自己以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記得風歸途登基前他說,“藍道語,如果我坐上這個位子,我想我應該是孤獨的,你們都會離我而去。”
可喜的是他猜對了,可悲的是所有人都離他而去,生在皇族,不能選擇自己喜歡,一直被禁錮。
平月帝,風歸途很好的演繹什麼叫王,藍道語在那時仿佛看到了怎麼樣才是好的王,現在她也是在走這條老路,孤獨的路,身邊的人都不見了。
端木玖似乎也說過。
“身處亂世之中,我們救不了任何人。”
誰都救不了,如果能救,那又怎麼會有流離失所和迫不得已,她用她一生在守候著自己在意的人,卻隻能看著她們痛苦,無論自己承擔什麼,都是無用功。
好像她父親也說過。
“這是你成王之路的曆練。”
是曆練,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了,她已經徹底放棄了自己了,現在堅持隻是殘留的信念和承諾,她期望的隻是這一切快點結束,古滄州背後永遠塵封。
她是紫翼人,她不能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王,但是古滄州背後她必須守住,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想,我應該有件事必須事必須完成。”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身後。”
藍道語背向他,沒有說話,少年又道:“不信,無論何時,隻要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後。”
藍道語笑著回應道:“人小鬼大。”
藍道語一瞬間感覺有人護在了她身後,那雙眸子乾淨澄澈,她甚至不敢向他靠太近,怕她一身的混濁臟了這個少年。
雨夜,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蒲公英受不了打擊,以往的時候,都是蕭鎮用異能織成屏障為它們遮雨了,可惜,世間再無蕭鎮,無人去護蒲公英。
猶憐望著賬外大雨,似乎有所動容,她伸出手試著雨,雨並非無力,反而很有力,猶憐不知道這場雨是為何而下,但這場雨引發了她的愁緒。
她不顧及手上的傷,去融入這場雨,就在觸及之際,被拉入了一個有力的懷抱。
懷抱的溫暖好像在幫她抵禦外界的寒涼,這讓她很安心。
“猶憐。”
“比起擁有一對翅膀,我更希望所有的變色羽人能被正常對待。”
“我可以,我也可以做到的。”
“可是你始終要效忠於他。”
這是木林的不能選擇的,他的命從來不屬於自己,他的愛也沒有安放,他局限在其中,進退兩難。
“我知道,你想要保護她,可是,猶憐我也會難受啊,在你一次次騙我的時候,我都覺察到了,我不是個傻子。”
“你能不能關心一下我,我的心還是疼的。”
“我知道,你不會背棄那個人,我也一樣,我不是背叛藍風大人,你們殺了紫翼人,就是我的敵人!”
“那你的心意呢?”
“同你一樣,從一開始就沒有變。”
“猶憐,我是不會讓你傷心的。”
“我想要你活著,我們都活著,一直糾纏,隻要我們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結局。”
猶憐想要的,隻是維持現狀,不能背叛族人,不能違背本心,這樣的話她和木林都能沒事了,她祈願的是長長久久,不是恩愛長久,而是彼此之間,或許在其中最諷刺就是有情人不能相守了,但對於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
蕭鎮沒有死,木林再一次見到了蕭鎮,他站在那片被大雨蒲公英花海旁,沒有絲毫動容。
木林看到了蕭鎮的那一刹那,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身上散發著死人的氣息,可是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如初,這種氣息讓他聯係到了一件事。
借屍還魂!
蕭鎮的眼神變了,眼前人已經不是蕭鎮了。
原本那個愛人仁慈的那個少年,現在就好比地獄的修羅,隻是他披著蕭鎮那張皮,就顯得無比偽善。
木林不敢相信的說道:“蕭鎮的身體卻不是他的靈魂。”
蕭鎮眯了眯眼,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他就那樣站在木林身前,像是在挑釁。
“不虧是幽冥族,我確實不是蕭鎮。”
“你是誰?”
“我來自古滄州。”
古滄州?千年前?難道這個人是荊恒族,可是為什麼會占據了蕭鎮的身體。